相干的人感到可笑,他那张尖削的老脸堆满笑容,猛拍雄吾肩膀。
“干得好!塚村先生说的高层,一定是松方先生或大隈先生。如果能说动松方先生那个层级的人,就肯定没问题了,保证会成功。哎,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塚村每天都很忙,把在办公室做不完的公事带回家、深夜仍在洋灯下查阅资料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他在同僚之间是公认的能干,前辈把他视为人才,对他抱有好感,因此自然官运亨通。他通常在傍晚某个固定的时刻返家,即便不时去哪里出席宴会,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不知检点地眠花宿柳。谣传某些政商界人士已经开始注意塚村,把他视为明日之星刻意接近。
季乃最近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不安——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现象。仔细想来,是从雄吾来访之后才开始的。
她怀疑自己背着丈夫去见雄吾的事被看穿了。之前一直开不了口说要去找继兄,其实是因为没来得及,后来也就这么错失了说明的机会。不过主要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丈夫会对雄吾暗怀反感,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可能。丈夫每次见雄吾总是开朗又亲切,对于继兄托付的事看起来也很热心地张罗。表面上确实如此,但季乃依旧心有不安。
季乃怀着这种模糊不清的不安继续去找雄吾,她深信与雄吾见面只是基于兄妹之情,却没发现就是这种感情令丈夫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雄吾总是毫无心机地拉车出来见她。他表情坦然,满脸笑容地放下横杆,仿佛在说“你来啦”,季乃也会不客气地上车。这已成为惯例。
一辆垂下帘子的黄包车这时从旁疾驶而过,车子过后,白色尘埃如扬起的轻烟漫天飞舞。季乃霎时脸色大变。透过车帘缝隙惊鸿一瞥到的那张脸分明是塚村。不,只是她觉得是塚村,难道是因为一直想着塚村,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说不定是另一个人。她逐渐失去自信,大概是因为内心希望这只是错觉吧。季乃不安又彷徨。
雄吾什么都不知情,她不能向雄吾确认。
他们走到看得见河的地方,聊了一会儿。虽只是闲话家常,但和继兄说话总令季乃心中萌生一种近似骨肉至亲的温暖情意。从冷冰冰的亲戚家,嫁到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家,那种寂寞令她渴求这种宛如春风的感觉。
当晚塚村喝得酩酊大醉,季乃战战兢兢地出门迎接,却见他心情极佳,她不禁觉得白天在那辆垂帘黄包车上瞥见的果然是别人。
然而,季乃才离开一下子,塚村就立刻小声问女仆,白天夫人是几点回来的。在听过女仆的回答后,他露出威吓的表情说:“不准告诉夫人我问过你这件事。”
塚村在那之后对季乃说:“我有话要跟你继兄说,你去把他请来。”
雄吾来了,塚村还像以往一样开朗。
“关于之前说的那件事。”他开始发话,“看起来大有希望,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政府在明治四年统一货币时,已经尝过被岩崎垄断藩钞的苦头了。这次回购西乡纸币一事如果又走漏风声,不知人们又会怎么抢购,导致价格暴涨。这种钞票本来是给宫崎县一带的人带来不少困扰,所以政府希望尽量在当地收购。也就是说,要抢在东京商人趁机炒作之前。因此,关于收购日期与价格,当然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这话听起来极有道理,不过这样子粂太郎不就无处插手了吗?塚村仿佛看出了雄吾的脸色,压低嗓门说:“不,如果想走后门也不是完全没有路子。等政府即将拍板定案时,我会通知你的。到时候再让你那个朋友去宫崎收购西乡纸币不就得了吗。当然,在正式回收之前,必须让他留在当地。如果把钞票带回东京,基于我前述的理由,可能会有点麻烦。而且,让那个人独自垄断也不好吧。”
塚村说着,又考虑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