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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父亲去批发店用现金买做豆沙馅用的砂糖,回来后母亲一秤,发现分量不够。在母亲的催促下,父亲气呼呼地跑去找批发店理论,当时念小学四年级的我也跟去了。似乎正在吃晚餐的批发店老板从里面走出来,一听到父亲站在门口激烈抗议,遂拉下脸来毫不客气地反击。

    “既然斤两不足,你买的时候为什么不当场说,东西都拿回去了才来找我抱怨那怎么行!”老板如此驳斥。

    父亲也顶回去说:“我是信任你们,连秤也没检查就付了钱拿回去。”

    不是我要唱反调,但虽说分量不够,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而且父亲又是经常光顾的熟客,如果他肯好好讲话,老板说不定早就乖乖补上不足的分量了。可父亲打从一进门就摆出抗议的口吻,而且还动不动就搬出法律名词,也难怪老板会气得跟他针锋相对。最后,父亲变得畏畏缩缩,默默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突然眉开眼笑地说:“您在享用御酒呀?”对方听了一脸莫名其妙,“啊”地反问,因为一时没听懂御酒指的就是酒。到头来,父亲还是投降撤退了。

    平时父亲也爱用汉字,他虽然只有小学毕业,但那时的小学会教简单的汉字,加上他出社会后好像也有自学。法律用语和汉字,再加上“政治知识”,就是他用来自我满足的知识分子意识。

    父亲去砂糖批发店兴师问罪时,会用那种字眼耀武扬威其实是有原因的。我们住在下关时,他时常因为担任代理债权人,替别人讨回借款而出人法院。因此,他总是穿着整套丝质和服、打扮体面,挺着个肥肚腩,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他处理的都是拖欠已久的债务,当然得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会那样去砂糖店兴师问罪,就是来自那段经验。然而,正如他没能从砂糖店要回分毫补贴一样,在下关的讨债工作也以失败告终。像父亲这种好好先生不可能胜任这种工作。

    我在旦过市场前面下了出租车,神岳川边已经变成路面宽敞的和平路,不过旁边仍留有昔日天神桥濒临倾颓的旧貌。父亲辞去在兵库屋看管鞋子的工作后,曾在这里冒着寒冷河风叫卖盐渍鲑鱼和鳟鱼。不只在桥上叫卖,他也打算在自家贩卖,所以还在门口贴了一张“售鲑”的纸条。父亲写这个“招牌”时,一时想不起鲑字怎么写,当时念小四的我用拼音写出“SAKE”教他,父亲一看就笑了,说这样写人家会以为是可以喝一杯的“酒⑨”我当时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就算在和临时工宿舍没两样的破房子门口贴出这种纸条,也不可能有人来买鲑鱼。

    从旦过市场中途右转,就来到染坊町一丁目。我朝左方且看且走,找到那间两层楼的酒吧。父亲收掉十四联队下方的路边摊后,就搬来这里开起了餐饮店。

    向来没出息的父亲为何能够一步登天,在这种繁华市区一隅开起餐饮店?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透。也许是旦过市场的某个鱼贩出资赞助的吧。起先这家餐饮店生意好得不得了,一楼摆满西式桌椅,二楼有两间和室包厢。生意会那么兴隆,是因为雇了能干的女服务生专门伺候包厢客人。

    祖母和我在附近的家具行二楼租了一个房间,邻近有两三户商家都是做豆腐皮的,我那时已经十八岁了。从十六岁起,我就在川北电力小仓分所做工。

    祖母阿金和我睡在家具行二楼,但我白天都在外面工作,祖母则去餐饮店打杂。她扎起袖子煮饭、洗碗盘,还要洗衣服。当时祖母的背已经相当驼了,但她毫无怨言,依旧转来转去地忙着。闲下来时还会主动问:“阿谷,要不要剥(削)牛蒡?”削牛蒡也是她的工作之一,削好了用来做简单的下酒菜或豆皮寿司。

    睡前,祖母会先去附近澡堂好好泡个澡,回来时总是把手撑在腰后,一边捶打一边嚷着腰痛。那年她已年近八十,泡过澡后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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