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松林自然生长,毫无通常的墓园风致。位于平缓斜坡下方森林深处的墓地昏暗不明。
松林与拓宽的台地交界处为主要通道,从那里岔出多条通往两边的小径,但最终都通往墓碑前。主要通道旁的墓碑已年代久远,不过都很气派,还有矮墙环绕,应是军人之墓吧。
畑中在某块墓碑前如遭电击般猛然停驻。
这个墓占地三坪[日本面积单位,一坪约为三点三平方米],设有三段石阶,高耸的基坛与台座上安放着高约一尺的角石塔。
末次花之墓
上面刻着家徽,是横木瓜徽[家徽的一种,亦称巢徽。该图案形似鸟巢的俯瞰图,也有人说是将瓜类的横刨面图案化]。御影石[即花岗岩,“御影”是日本兵库县神户市一处地名,御影北面的六甲山地盛产花岗岩,切割后送往各地,故花岗岩亦称御影石]已古色苍然,但刻字很深,文字与徽纹都墨色淋漓,看起来还很新。
婢女阿元之阿姨末次氏花来访。乍见之下,乃肤白高挑的中年妇人,才气焕发。
这段对女性的描写让人印象深刻,研究鸥外的学者多半都会引用此文。
畑中在墓前流连不去。
末次花的墓本来在善德寺,被宗玄寺合并时便一起移到这里来了。这时,有三人沿通道走来,经过畑中背后,再三回顾张望,似乎以为眺望墓碑良久的畑中是远道而来的亲戚。
畑中离开墓碑前,试着走入岔路。辽阔的红土丘陵由此展开。这一带聚集了许多外观破旧的墓碑,可谓自成一区,但均未经整理,看起来相当杂乱。这些也是从善德寺移过来的。
畑中认为这里倒该仔细瞧瞧,说不定,阿传与阿元双亲的木村氏之墓就在其中。
畑中搜寻呈梯状排列的墓碑十五分钟,当他发现那两座藏于高耸的石塔之间、低矮黝黑的墓碑上的文字时,身体如遭冻结。
木村传之墓
木村元之墓
阿传,是几时恢复木村旧姓的?
原来她和久保忠造离婚了。
台座看起来格外寒酸,柱石也只有其他坟墓的一半高。畑中绕到侧面一看,写着木村传“殁于明治三十七年(一九〇四)三月二十七日”;木村元“殁于明治三十三年(一九〇〇)十一月五日”。
畑中在姊妹俩的墓前踟蹰,他很后悔没准备线香,也没带鲜花和擦碑水桶。看到这寒酸的墓碑,便可真实感受到末次花所谓的“阿元自幼孤且贫”。对鸥外谎称什么“三姊妹”的长姐阿传,离婚后的后半生也不知是怎么过的。
归途中,再次经过末次花坟前,畑中再度仰望那座气派的石塔。
他觉得唯有这个“才气焕发”的妇人说了真话。
畑中回到书房重读《小仓日记》。很久以前写作《小仓的鸥外》时,他自认已读得滚瓜烂熟,但在今井的旧善德寺墓地撞见大婢阿元、长姐阿传和末次花的墓碑后,他开始觉得写于明治三十二三年间的《小仓日记》恍如再现。
雨依然未歇。遣婢阿元买来碎白点花纹布,缝制新棉被。(三十二年九月七日)
(阿元之姐阿传)生得硕长白皙、前齿微凸。(三十三年一月四日)
婢女阿元之阿姨末次花氏来访。乍见之下,乃肤白高挑的中年妇人,才气焕发。(三十二年一月十五日)
畑中这才赫然发觉。
鸥外只提及“阿元色白肥硕”(三十二年九月二日),文中看不出她的面貌美丑。
其姐阿传是个“白晳妇人”,阿姨末次花也“肤白”,阿元同样“色白”。
肤色白晳似乎是木村家的共同特征。
想象中,阿元应该也像姐姐阿传一样“前齿微凸”,而且更严重一些才对。换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