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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漠里的夜,即使是初夏,也氤氲着一丝狂躁和凉意。天地之间,似乎除了这莽莽星空与万里黄沙,一切都堕入晦暗和虚无。凝声听去,万籁俱寂,虫鸣全无,只有起风时黄沙拍在脸上c身上极为轻微的簌簌之声。

    十一在驼峰上勉力支撑着身体,一脸苍白c唇色全无,唯有那因为血液凝固而紧紧粘连在腹部的袍衫一片赭红,远远看去,犹如一朵诡异血葩,乘着风散着腥气,在贪婪地吞噬着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生气。

    正高烧恍惚的十一忽然听到身后一句“快看啊,村子着火了”。十一用尽全身气力拉住缰绳,回首望去。

    身后不远处火光漫天,映衬得那一叶绿洲格外绚丽而惨淡。借着那一点风送来的温热似乎在逐渐地燃烧c沸烫,灼烧着十一的心,令他的伤口再次疼痛了起来,疼得他满目泪水,嘶哑着嗓子竭力一声“师父”,随后,便从骆驼上栽倒下来昏死过去。

    “是你?”

    “是你吗?”

    高烧迷糊的十一奔着眼前的一片光亮孩子般地跑过去。

    似乎,又回到了野漠村,回到了那黄檐低小的家。

    那个女人像过去一样坐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村外连天的漠漠黄沙。芸娘在身后,不发一语,给她梳着头发c整理仪容。在儿时的记忆里,芸娘开始时还会在她身后时时用衣角偷偷拭泪,边梳边诉说,竭力作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可是不知何时起,芸娘的眼泪似乎流干了,话也说完了,只是神情恬淡而满足地结辫梳髻。

    这是十一记忆里她温和的样子:凝神看着远方,看着时间流逝,看着黄昏一点一点爬满院墙,唯独,没有看他一眼,似乎他是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粒黄沙。幼小怯怯的十一总是偷偷地望着她,望着她如水光的眼眸c似扬非扬的嘴角,望着她坐在黄昏疏影里静静地把蓬发梳起。

    滚烫的十一似乎又变作了五六岁的孩童,向那个女人奔去,可一走到跟前,她蓦地又变成了他记忆里凶恶可怕c厌弃他的女人,那个有着母亲的脸庞但总是嘶声裂肺地要他滚开的陌生人。

    她那憔悴的脸上满是愤恨惊恐,嘴唇因为皲裂而渗着血,一声更比一声尖锐,似乎他是可怕的怪物。每每这时,村里的孩子们便会循着声音来看这热闹。看到别的孩子,她又会柔情蜜意地嘟囔起一个名字,开心地冲上去抱住别人家的孩子,满眼是十一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怜爱,嘴里全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自责。那个被抱住的孩子惊恐地推开她,旁边围观的孩子则一阵哄笑。

    坐立不安的十一失落,羡慕,愤怒。此时,芸娘会忙不迭地从屋里拿出绳子,喊着邻居们来帮忙,两三个女人一起将她制服c捆住。这时候,十七往往会拉住他的手,要十一陪她去打水,而这一路,十一从不回头。

    那个女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疯癫的时间越来越长,对他的咒骂也越来越狠厉。芸娘不得不经常捆绑着她。她的胳膊上满是经年捆绑挣扎而留下的瘢痕,身上c脸上满是因为抗拒而留下的伤疤。为了让她停止咒骂,十一不得不长年睡在柴房里。

    可是,每每那个女人清醒,芸娘都坚持为她梳发理妆,从不间断。

    迷糊中的十一,似乎又回到了八岁的那个夜晚。睡梦中,忽觉有人抚弄他的脸,勉强从梦境里半睁出一条眼缝来,发现是她竟然在对他微笑。十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那里,怕是梦,却又舍不得醒来,佯作未被惊醒。

    那个女人的笑,原来那么好看。他第一次看到她在对自己微笑。她轻抚着他的脸,满是慈祥爱意:“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不好”。接着,她又吻了吻十一的额发,直起身来,决绝而去。

    那一夜的月色,皎皎如白昼。十一远远地跟在那个女人身后,看着她径直走向村外,走进那一望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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