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京都的火光,渐渐熄灭了,如同着那些连日来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的厚厚彤云一样。
人事纷繁易变,而天地却总是紧随它所固有的规律,寒暑易节。
贴地而起的春风,仿佛只是在这一夜之间,就吹散了漫天的乌云,荡尽所有阴翳。
当京都的子民,忍受着难熬的黑夜过去,心怀忐忑,再一次打开那千家万户,一扇扇门窗的时候,蓦然的发现,灿烂的阳光,重又铺回大地。映在这春风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场鄹雪上,如此的耀人眼目。
很多有心者,无不惊讶的发现,随着这融融春日的到来,那一层压迫在京都上空许久,无形威慑着人心的紧张,也一时间如同凝固的油脂遇到滚滚的沸水一样,突然就消散得那样的无影无踪。
看来,这些所带来的污泥浊水,其实也并不比一场自然而然的急雪,更能持久多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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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郊,出了巍峨的城门,沿着这条百十年来,烟尘滚滚的通衢大道,迤逦而行不过五十余里的地方。那条流经秦帝国心脏的阳明河,分支出来的一道小小支流,在这丘陵起伏的地界里,折出了一个马蹄形的弧度。
干涸的北方丘陵,因这河流的润泽,突然变得生机勃勃,整个半月形的山谷腹地,在这早春时候,早已是一片杨柳依依,绿意融融。
这处渡口,名叫西塘岸,在这地界,最殷实,也最富庶的,首推周家。
这周家,并非本地人士,而是数年前,突然搬到此地的一户京中显贵,家主人究竟什么过往,当地人也都不甚了解。
大约,当时从地保口中吐露出来的消息。这周家,原来是京城中的大官人家。这一支,不是正室,老爷们,可都是官爵显赫,有名有姓的人物,自然不会中意到这京外的小小地方。
到西塘岸来安家的这位年轻周爷,并不是他们府上体面的人,是老太爷在外面拉的野屎。可怜打小起,他亲娘生下了他,便一天不如一天,早早的撒了手,离他而去了。这孩子便傍着自己的舅舅,在市面上讨了好几年的生活。
那时候的周府,还不是如何显赫,直到后来愈渐发达,周府上的老太爷,忽一天想起这么个私生子来,大概是觉得不管怎样,也是自家骨肉,整日流荡街头,为同僚不齿。大概,也是念起了亡人当年的好处。不管怎样吧,突然有一天,府上就安排了给这孩子认祖归宗,入了本家族谱,收进那高墙大院里去了。
看似不错的结局,然而,那样大的府邸,那样的人家,本来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时光如梭,一转眼十数年过去,那周家老太爷的一个个子嗣都渐渐出息了,自然便都有了各自的心思,有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念头。
这位小周爷,打小便在形形色色的人堆里讨食,在那大宅门里,虽然锦衣玉食,却难说其实也不是头无片瓦。这些年到底备受辛酸,是以虽然是年纪尚小,但许多事,早见得透彻明白。
便在那几年上,着力用心,讨得老太爷欢喜,赏赐的东西也渐渐丰厚,手中便有了一笔不小的银钱。一朝说动了老太爷,不知怎的,又放他出了那深宅大院了,便是那时,这位周爷,到了这西塘岸上,圈了这样的一处庄子,勾连这京中富贵,买卖愈发大了起来。
这西塘岸的地界,是个半月牙的形状,不算大,却也不小。地形丘陵起伏,曲折回环,并不适宜耕种,却正合适于独居的宅落,起伏的园圃。
周家少爷,就在那条河流上,自建了一处宽阔码头,围了两匹偏山,圈起来一处严整院落。黑漆大门的门楣正中,一如京中人家做派,饱墨重笔,遒劲有力的落了一块门板大的匾额——周庄。
虽是冬去春来,然而河流中的水位却还是未见明显上涨。那立在泥岸上的栈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