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离去的行伍，落下的脚步都十分的轻微，毕竟，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也许，这极有可能是此生中，唯一一次的放下兵刃。所以，尽可能的步履整齐，已经是这支队伍最大的理性了。因而，事实上，他们脚步，缓缓的走过积雪，并没有太多的声响。

    但是那份残留的震撼，却使得那前行的每一步，都因众目睽睽的关注而显得如此的沉重与震颤。

    直到这群棉布麻衣，相互搀扶的伍卒，那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也渐行渐远去，彻底没入了黎明前的黑夜。风过无声，姬如晦才再次惊觉过来，而他手中一直捧着的那袭战袍，鲜血浸染，在这酷寒干燥中，此时，已经凝结得和他的那双手，再也分不开了。

    这很像一个隐喻。今夜，这大理寺内外所发生的一切，注定了将被这千千万万手持刀枪的军士所铭记，也同样，会被那些惊恐无眠的京都百姓所铭记，被大秦的亿兆子民所铭记甚而，天下人，都将会铭记。

    而他，姬如晦，曾经北平郡王最器重，也最倾心培育的康王世子，便是今夜，双手沾满血污的第一人。是屠戮北平郡王，大恶于五军都督府的第一人。

    冷入骨髓的寒风，一寸寸，爬上了他的脊梁。

    终于像是幡然而醒的一般，圆睁着一双惊恐到了极点的双目，死死的盯着被刚才这一切眼花缭乱所欺骗c所掩盖了的焦点。

    姬如晦的视线，被那扇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是何人重又关上的大理寺府门所阻隔。在这漆黑的漫夜中，他的专注甚而可以清晰的看清那扇厚重的木门上，一排排铜钉，以及那一枚枚夸张锃亮的铜钉上，斑驳的蚀刻。

    夜，太安静了。

    机警的副将，终于也察觉到了异常，站在姬如晦的身后，果断的挥下了令旗。那群早就守候的府门前的将士，见令而动，在姬如晦尚未反应过来，内心尚在纠结难明，出手下令制止之前。沉重的府门，已被猛然撞开。

    姬如晦，只来及挣脱开那双被血渍凝结的手，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如果，只是说如果，这道最后的屏障，不是经由姬如晦的部下，去鲁莽推开的话。也许，他余生所负的罪孽，可能，会轻得很多但是现在，他却只能痛苦的闭上双眼，然后，又不得不再次睁开来，试图平静的面对。

    也就在那一霎，他想起了另一张脸，一张圆润，却毫无生气，带着畏缩，带着阴郁的脸。那是他，在此之前不久，八年未能谋面，而当再次见面后，时光与艰难的浸染，已让他感到非常陌生的面孔，这是他的父亲。如今，极有可能，就站在他的身后，某个部卒打扮的中年人，混在这些脏乱的士兵中，目光，紧紧的盯着他的后背。

    姬如晦怔怔的抬眼望去，那群破门而入的士卒，匆匆忙忙的冲进去，然而，却又突然的顿住，很多的人，就这样卡在门框里，外面的大多数，更是张皇无措，探头探脑，一群哄乱。

    随着将佐的呼喝，那群无头苍蝇一样纷乱的士兵，慢慢的让开了，形成一条仅可容两人并肩而过的甬道。

    姬如晦当先而行，从这人山人海的通道里，健步前行。

    当他今夜第一次踏进大理寺的府门，还来不及向前多走。

    仰头，便看见那一位，已经卸去甲胄，身穿白色常服的中年男子。一把太师椅，不偏不倚，端正的立在台阶之上，大理寺的正堂之前。

    而那位在暗夜中身形欣长c气度伟岸，丝毫不掩他儒雅气度的帝国大将，就这样大马金刀，甚而带着些些惫懒的气息，歪斜着坐在那太师椅里，凤目顾盼，不带任何情感的凝视着阶下的一众军士。

    人群中，姬如晦的目光，再次与这位曾经的大哥相遇。内心里，还是翻江倒海一般的不安，使得那远投的目光变得畏畏缩缩，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