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似乎仅凭这三个字,麟熔的脸上,就很难藏得住那一幅满是嘲讽的笑意。
此生渺渺,却断然想不到,这处暂时的栖身之所,也大概就会是永远的葬身之地,竟然鬼使神差,挑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这处院落,算起来,也是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国朝三法司之一,无论何朝何代,只要旧制仍存,从来都是那样的名重天下。
只是可惜,今夜,怕是没什么机会好好的观赏一番了。据说,历经风雨蚀刻的这处衙门,与京中别处,有着太多的不同。
在民间各类稀奇古怪的传闻里,这里面所囚禁着故事,似乎比刑部和御史台都更加的有趣,而且丰富。
麟熔,不知道过了今夜,京都中的这些百姓,留给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故事。是忠,是奸?是愚,是拙?他其实,很想亲耳听一听。
“明德慎罚。”
衙门大堂上,条案的正上方,那块硕大的朱漆匾额,写的就是这几个字。
到底是大理寺,普天之下,不用惯常的“明镜高悬”的训词,而落下这样一篇文章的,似乎也只有这儿,才能翻江倒海,别出一番天地气韵。
这样骨气洞达c端秀清新的四个大字,想来也必定是什么名家的手笔。不然,又何以挑得起这座府衙之重。
麟熔仰着头,经历过刚才的那一切,作为一名征伐天下的将帅,那浸入骨子里的冷漠与轻蔑,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就这样,按着腰悬的宝剑,在这大堂上,冷冷的盯着那四个大字。那副神情,如果有人贸然撞见,一定会觉得,就算一侧肃立着的门板一样阔大,狰狞惊怖的獬豸牙牌,也威风顿灭。
紧闭的大门,终于被鲁莽的撞开了。
麟熔缓缓的回过头来,面上,一贯的安之若素。
满城的烽火,越来越近,逆光里,一个足以填塞这府衙正堂大门的粗莽大汉,就这样浑圆的立在那里。使得屋内的麟熔,完全看不到他身后的交加风雪。
彼此的最后一击,终于是要到了。
麟熔大步跨出大理寺的正堂,从高高的台阶上,围着这处建造在小小山丘上的府衙,借着这漫天的火光,他隐约能够看得到,那里里外外,起起伏伏跳跃着拼死抵御的防线,正一点点挣扎着,越来越小。
敌人,完全没有拼尽全力。当然,就算曾经名震天下,此时却去了爪牙的麟熔,又有何等的资格,还值得别人倾尽全力。
从另外一层来看,或者,外面想要冲进来的人,其实,并不是想真正的冲进来。
高举起的手臂,在风雪飘洒的夜空中,并不如何显眼。然而,随着这只手,果决干脆的挥下。一阵急促的哨声,此起彼伏,快速划破夜空,掩盖过那杀红了眼的嘶吼。
陡然间,一切都安静了。
麟熔,依然是那般不急不缓的步伐,走下了台阶。侍立在风雪中的那两名护卫,如果不是此时突然动作开来,那满身的积雪,早已将他们遮蔽得与一侧的异兽毫无二致。
一名侍卫,猛然从怀中扯出那件一直贴身守护着的猩红长袍,在空气中,抖得噼啪一响。恭敬着,双手举起,动作娴熟的披展在首领的身上。
向着外街的沉重府门,一层层,吱呀着次第打开。刚才,还在拼尽一切,奋力争夺的士卒。此时,却犹如已经赢得这场异常艰苦的战争一样。
只要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任何一人,都用无比坚定的目光注视着;只要还能站立起来的任何一人,都用无比挺拔的身姿,无比笔直的队列,肃立着,无声却又骄傲的恭迎。
他们的全身早已泼洒了层层的鲜血,有的,甚至蓬头垢面。
但是麟熔,知道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姓名,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