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肃然寂静。
凌秋跪伏在地,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可即便如此,依旧带着文人的骨气。
萧长歌合上账册,而后视线转到凌秋身上,“你曾言,关正联合奸商欺压百姓,因而心存不忿。可这账册上,记载了你任职山岭县县尉后,收受的种种贿赂。”
“你,可有话说?”
“罪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萧长歌挑眉重复了一句,眸光在跪伏的凌秋上滑过,看不清眼底神色,“当真傲气十足。”
手中的账册被放置一旁,萧长歌靠在椅背上,而后漫不经心开口,“你杀关正,是因心中不忿?还是因为他欺压百姓?亦或是,只是单纯在报仇?”
“那一家四口,因你而死,你心中,是否仍存怨恨?”
在听到那一家四口的时候,跪伏的凌秋,终于出现些许颤动,却并未抬头。
“朕且问你,你任职期间,面对金银,可曾有一丝动过心?”
或许过了片刻,或许过了许久,凌秋虽是跪伏,语气却多了坚决,“不曾。”
若是动过心,他何必散尽钱财于民,又怎会因此被关正警戒,致使那一家四口,因他而死。
“起身。”
凌秋应言起身,却是维持鞠身的姿势。萧长歌目光悠然,缓声开口,“朕且再问你,你可曾,后悔过?”
进殿许久,凌秋第一次直面萧长歌,却也不过片刻,鞠手回话,“不曾。罪臣只怨,醒悟太晚。”
“呵。”
萧长歌轻笑,“凌秋。”
“罪臣在。”
“朕问你,你当真知罪?”
这一局,好似在等待宣判一般,凌秋沉默下来。许久,单膝跪地,而后直视萧长歌,“臣,自觉无罪。”
“若一切从头再来,你会作何选择?”
凌秋静默不言,只是垂着首,当萧长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鞠手开口,“世间万事,皆无从头再来的机会,臣,不做假设。”
这倒有些出乎萧长歌的意外,定定看着凌秋,好一会儿后,唤了常林进殿,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
暖榻上,萧长歌并未让凌秋落座,而是漫不经心开口,“凌秋,朕问你,何为为官之道?”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凌秋便接而开口,“为官者,忠君爱国,敬君子,远小人。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
还真是,标准的儒家式为官之道。
对此,萧长歌有些失望,食指无意识在扶手上跳跃,旋即缓缓开口,“常林。”
常林躬身入殿,在凌秋身后站立,“老奴在。”
“凌秋私开粮仓,以下犯上蔑视皇恩,下放闽中。”
闽中之地,于京都之人而言,乃是尚未教化之地,萧朝一统闽中至今,仍未同化闽中之民。更甚,因闽中之地多潮湿,尚毒蛇,朝堂官员,甚是忌讳。
“遵旨。”
在萧长歌宣旨时,凌秋身形有片刻僵直,而后萧长歌视线落在他身上,缓而开口,“凌秋,可有怨言?”
“罪臣不敢。”
“呵。”
萧长歌看着常林携凌秋出殿,在即将走出紫宸殿时,他的声音传至凌秋耳边,“凌秋,朕望你好好想想,为何那一家四口会死,以及,什么才是你心中真正的为官之道。”
凌秋脚步停顿,转身面对殿内,视线早已被门柱所挡,只是躬身鞠手,“罪臣遵旨。”
不久后,常林回到殿内,彼时萧长歌正在翻阅书籍,眼也不抬地开口,“常林,再给朕跑一趟,唤傅杰明日送凌秋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