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夜风之中,只有一缕奚琴之音萦绕在他身周,就如丝线一般越缠越紧,越裹越密。骤然一声洞箫直冲四野,就如一只无形大手,将要撕开这周遭琴音裹缠。
琴音乍变,好似弓弦一拉至满,骏马纵蹄如飞,由缓至疾,紧绷迫切;箫声自始至终低沉平和,便像一座大山屹立不倒,稳稳当当,不为所动。
奚琴声变,隐隐带有惊异之感,但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高亢。李延青心知对方正急催内力,似乎能看见那人手中琴弓疾推急抖,要将箫声全部盖过。
他身上真气本就凝在膻中,此刻压力骤增,胸口已经隐隐发闷,心知内力不及对方深厚,若要硬拼,恐怕凶多吉少。当下曲调一转,隐隐绰绰,好似由山岳变作一泓曲水,涓涓而流。
此时东市之内雪深尺许,狂风急吹,但听这一琴一萧齐鸣,时战时和。
琴声本应灵动轻快,却只自顾哀戚,如怨如诉,其中不尽悲苦之意;箫声原该呜咽缠绵,竟反其道而行之,变作飘逸悠然,漫透一阵湖海茫茫,逍遥世外的洒脱之感。
因而奚琴之声虽响,犹如一只带孔篦笼,固然将对手罩住,始终有一二分箫声旁逸斜出,驱之不散,压制不住。
如此僵持一刻,奚琴之声似有衰微。大寒时节,李延青鬓角已隐隐带汗,心道是再而衰三而竭,只肖不被这曲子高调压过,临近收尾,自己还怕他不成?
果然一曲将尽,奚琴之声渐渐由高至低,无可再续,又由低渐高,似要奋力一搏。冷不防啪的一声,琴弓弓毛崩断,顿失其力,琴音骤然而停,尾音长荡,颇带不甘之意。
压力一去,箫声却不急着占据上风,仍是不紧不慢,怡然自得,循着曲尾按步而收。
琴箫之声皆散,就听陈岚丰一声悠然长叹:“罢了小子,现身与我相见。”
李延青拂去衣上雪花,一手持箫,缓步走出墙角,抬眼望去。只见放生池四周点着数盏昏暗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安。
一旁石墩上有人盘膝而坐,黑色斗篷将全身盖住,只露出双手扶着一柄漆黑奚琴,竖在膝上。琴弓弓毛尽断,带着粒粒细小微尘,风中飞散。雪花飘落,竟未沾到琴上半分,反倒是他双肩膝头,都落了白花花一层冰雪。
细看此人,满头华发,面容却似未到天命之年。只是相貌愁苦,竟显得苍老不堪。
李延青心中感慨,想不到这位名满江湖的高手,竟和那些流浪卖艺之人相差无几。想来也是因他形貌便于掩盖身份,才能混入长安行事。上前两步,微微施礼道:“见过前辈。”
眼前少年手持玉箫,神情俨远,不卑不亢,无喜无怒,唯独眉眼之间,颇见英武坚毅,虽然年未弱冠,但这一身卓然气度,远非常人能及。
陈岚丰凝眉看了他许久,终是开口道:“老夫十余年中未尝此败。你如何能破我断肠琴曲?”
李延青道:“前辈此曲,着实厉害,教人无可抵挡。只是过于自怨自艾,未免怨天尤人,一味自伤。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何苦因昨日之殇,而废明朝欢乐?晚辈斗胆,不敢与前辈抗衡,只是劝前辈莫要执着过往罢了。”
陈岚丰凄苦一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老夫一生失意,才在壮岁之年华发早生,如今想来,这十余年岁月拘泥前事,竟似白过了。”
说着看向李延青道:“你是李元芳的儿子?年纪轻轻,内功竟有如此修为,难得!难得!令尊一身武艺独步天下,威震江湖二十余载,可惜老夫未能与他一见,引为生平憾事。今日见你李元芳昔时风采,倒也窥见一二。名不虚传!老夫心服口服,今后再不与你为难。”
李延青微微一笑道:“前辈谬赞!只是晚辈有一事相求,还请前辈转告无宁堂周堂主:我父子与贵派本无过节,不料贵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