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象两柄利剑,刺破夜幕。光柱中,雨丝闪烁,吉普车在石子路上颠簸,车窗外黑魑魑的,忽而一道闪电,一声霹雳,象要把天空撕破,把大地震裂。
第六工程处,对于杜明远来说并不陌生。他在六处工作过整整十年,参加过五座大桥的建设,饮过黄河的水,踏过汉江的浪,留下了自己的青春。
一九六五年,他从上海同济大学桥涵系毕业,来到第六工程处,正赶上搞四清运动,便临时参加四清工作组,不想和党委书记苏坪结下了不解之缘。
苏坪是一个山东大汉,长着络腮胡子,说起话来象狮吼虎啸。他四四年参加革命,五一年二十六岁任局团委书记,五八年担任六处党委书记。在全局处一级干部中他是能力最强c最有发展前途的少壮派。可是由于个性太强,爱闹性,对上级指示不买帐,所以一直捉不上去。奇怪的是,他自己爱发挥主动性,对上面并不唯命是从,而对下级却要求绝对服从。他在干部,工人中极有权威,但也因为脾气暴躁伤害了不少人。
牡明远一米八的个头,长得嘴阔脸方,浓眉大眼,虎里虎气,不象一般人印象中那号弱不禁风c满肚子酸水的白面书生。那天他到办公室给苏坪送材料,二十四岁的青年人,浑身的劲从节骨跟往外冒,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人来到呼呼的脚风已先到了。苏坪回头一看,嘿,好一个虎头小伙子!再一看杜明远写的材料条理清楚,层次分明,文笔流畅,有血有肉。他从心里喜欢上杜明远。他兴趣十足地对杜明远说:“在屋里走两个来回!”杜明远莫明其妙地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苏坪站起来,也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杜明远突然明白了,原来苏坪走路也总伴着呼呼的脚风。第一印象对一个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虽然我们的领导干部们在理论上都知道辩证法,而实际上一个人在他们头脑中的第一印象往往确定了他们评价这个人的基调。一个人要是跟另一个人有缘份,你就是用斧子砍也砍不断的。杜明远按理应该分到队里当技术员,搞他的专业,但四清一结束,他入了党,却被苏坪调到党委办公室当秘书,阴错阳差地走上了仕途。他头脑灵活,文笔敏捷,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外粗内秀,是个人才。苏坪无论到局里开会还是下工程队检查工作,总把他带在身边,象是贴身保镖。苏坪选中这么一个人才,在同僚们的面前常常自夸眼力,谈起“脚风”便忘乎所以。其实,杜明远是一个有头脑,有抱负,有创见的干才,秘书只是奉命照办的庸才,不允许有个性,不允许有活力,一个机器人式的角色而已。日子一久,杜明远便有点受不了了。
元旦,全处放假。苏坪叫杜明远到自己家吃饺子。苏坪的妻子比他大一岁,是他在山东老家娶的,结婚三个月他便参军上了前线。那时妻子已经有了身孕,第二年抗战胜利,生下个女儿,取名宁静,意取打垮了小鬼子,老百姓该过宁静的日子了。五一年他把妻子从山东老家接出来,隔年又生了个儿子,取名宁明。进城以后,妻子也没参加工作。五八年大跃进,不少妇女出来工作,那时宁明才五岁,苏坪正好从局里调任六处党委书记,妻子一个人要带两个孩子,自然只有死心塌地当家庭妇女了。好在那时物价低,苏坪工资又高,经济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北方人包饺子,是拿手好戏,那是南方人望尘莫及的,当然没有杜明远插手的份。他只好扬长避短,给宁明讲讲代数,几何。宁静六三年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分配在技术科当资料员,杜明远每次来,她总很少讲话,杜明远喜欢她的沉稳。
苏坪把杜明远当作家里人,杜明远也落落大方。先是几碟炒菜,杜明远陪苏坪喝了几盅,然后是大白菜肉馅饺子,姜末c蒜瓣c葱白c香醋,一应俱全,吃个十足。饭后一杯浓茶,苏坪打开了话匣:
“今年的全处总结由你来写,可以从这几个方面来归纳: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