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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比任何一个作父亲的都严厉,但我爱方方,我处处保护她。有一次,学校里有一群小子欺负方方,骂方方是个‘王八驮石碑’的女儿——因为方方小的时候是坐在我妈妈的驼背上被背着出出进进的。方方哭着回来,我冲出去就和那群小子们拚命。方方很聪明,她会唱歌,还会画画儿,我小时拣烂纸,看见有带画儿的就给方方留着,方方上小学的时候就到少年官里学画画儿。我早早地就接父亲的班到铁路上工作,几年前,我去支援大西北,也为了能多挣一些钱寄给家里,让方方学画画儿。那阵子她正闲在家里,没想到她借画画儿认得了一些华侨,,外国人等,进了一些什么沙龙,和他们鬼混,最后索性背着画夹出走,对母亲说是去郊外写生,谁知一去不回。直到公安局把她押了回来,才知道她成了臭名昭著的女流氓!”

    申丝赶紧把照片从大陆手里抢了过来,否则,大陆会把它揉烂,撕破,嚼碎。现在,大陆用牙齿咬着自己那空攥着的两拳,问着申丝,也问着自己:

    “谁的罪过呢?”

    “归结为时代罢!”申丝傍着大陆,轻轻地说着,轻轻地走着。

    “我也这样想过,这样想心里会好受一些,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我们家在‘文化大革命’中没有受到冲击,就是查上祖宗八辈,我们都算红五类,地地道道的赤贫!”

    大陆激动地说。

    “也许应该归结为贫困?”申丝开始认真地替大陆思索着。

    “我也是在贫困中长大的呀!”大陆拍着自己的胸膛,他那堂堂正正的气度不容置疑地驳倒了申丝的第二个结论,“何况,方方并没有受苦,有父亲的抚恤金,有我的工资,母亲还在家里糊火柴盒c锁扣眼c绣花,找各种各样的零活儿干,一个月的进项比一个壮工不少挣,还洗衣c作饭,方方在家里实际上过的是小姐日子。”

    “你母亲,她一定难过死了。”申丝打开手电,重新端详着照片上的那个小小的畸形的女人,她觉得那照片上的母亲紧抿的嘴里有说不出来的苦楚,那怪诞的身躯上承受的命运就是一个七尺汉子也未必能承受住。

    “是的,她难过死了。”大陆用异样的声调把申丝的话重复了一遍。

    申丝顿时感到心悸,她赶忙纠正着自己的话:“我是说,她老人家一定难过透了。”

    “难过死了。”大陆慢腾腾地再一次肯定着最后的两个字。夜雾变得渗入骨髓似地冰凉了。

    “为什么?”申丝颤抖着问。

    “为她自己是个驼子!她把方方堕落的原因归结为自己,归结为自己是个驼子!方方被押走以后,我妈不声不响,不吃不喝死了。”

    “不对!不对!她是个好妈妈!”申丝哭喊起来,“谁也不怪,怪方方自己!这个臭流氓,她害了母亲和哥”

    “不准你骂方方!”大陆粗暴地喝斥了一声,申丝吓得话没说完,哽咽住了。

    大陆步履蹒跚了,终于,他迈不动脚步,停了下来:

    “不怪方方,”他说,“怪我。”

    “你?”

    “是,我。”大陆蹲了下来了,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他终于向申丝仟悔了自己的罪过,这个忏悔是他在临终的母亲的床前都没有来得及作的,现在,他向这个在半天前还是素昧平生的姑娘作了:

    “我打过方方”

    “干吗?干吗要折磨自己呢?”申丝的话象游丝一样地在夜路上飘游,她不忍再听大陆讲下去了,她知道底下的话将是苦不堪言。

    “方方是让我打跑的。我早就有所预感,但我没有证据,也没有时间,我写信警告过方方,要是她不规矩作人,再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绝不轻饶。在我回北京探亲的一次假期里,方方照例在晚上去学画画儿,我就跟踪着她,眼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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