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露了鱼肚白，柔软的光色将东方的云朵染成了绯红的渐变色。日头周围的颜色浓得就像早春三月逐鹿山上妖冶的桃花，再远一点，颜色渐淡，就像一层层铺开的牡丹花，极淡，却极高贵淡雅的颜色，一点一点氤氤氲氲地融进一片高远的山色中。

    连着下了几天夜雨，看到好不容易放晴的天色，六井街的人们早早就起来了，有的扛着锄头，有的背着装满青菜的背篓，一双双破烂的草鞋将泥泞的水滩踩得噼啪作响。

    街角，一个小小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半截土墙外探了出来，那是一个十岁模样的小男孩，瘦黑的脸颊被晒得透着点红，一双眼睛像贼一般滴溜溜地打着转。

    “怎么回事，苏淮今天怎么还没起来，他不出门我怎么偷他的破铜子儿？”小男孩摸着下巴嘀咕，一脸的沉重。揉了揉饿扁的肚子，他壮着胆子朝苏淮的破土房上走近，趴在窗头朝里望。

    视线落到房内的一瞬间，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呆呆地又擦了擦眼睛，然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呼声。

    床上的人轻哼一声，微微挪了挪身子。

    小男孩一惊，慌忙捂住自己的嘴，蹑手蹑脚地退后却碰到了墙角的酒瓶。

    呯——

    他心脏猛地一缩，飞快翻上土墙头，然而，还是晚了。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了起来。

    “怎么，又来偷我钱是吧？”苏淮的双眼危险地眯起，嘴角微微带起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黑子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哪儿啊，我是看你院里太脏了，想来帮你打扫一下。”

    苏淮将他放了下来。

    一得自由，黑子便拔腿要跑，但耳朵却是一痛，“哎哟，哎哟，你轻点儿！”

    苏淮揪着他耳朵，朝他屁股踢了一脚，“走，跟我见你娘去。”

    “不要啊，苏大哥，我错了不行吗？我下次不敢了。”黑子眼看就要被他揪回家去，突然扯开了嗓子大喊——

    “苏淮娶亲啦，苏淮娶亲啦！苏淮带了他娘子回家啦！”

    好事的妇人们像闻到了腥味的苍蝇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在六井街，因为所有人都不富裕，娶不到媳妇的男人成堆，何况是苏淮这种挥霍无度，又好酒好嫖的无赖男人。他能娶到媳妇儿那真的是件稀罕的事儿。

    苏淮猛地捂住了黑子的嘴，阴森森地警告：“臭小子，你再乱说，小心我”

    “方婶儿，救命啊。我说的可是真的，他们睡一张床呢，被我不小心看到了，他想杀人灭口呢！”黑子看到救星，苦着脸大喊冤屈。

    方婶虽然只是个女人，但却是六井街主事的人之一，邻里有什么事都找她评理。众人服她，却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么剽悍，也不是因为她一个寡妇家能在两条街外开起两家食铺，而是因为大饥荒那年，这六井街的大多数人都受了她的救济才得以存活。可以说如今在六井街她放个屁都比县衙发的公文还有用。

    黑子的话不禁有点让人联想到某些香艳旖旎的画面，惹得方婶和旁边几个妇人都红了脸。

    “死小子，你瞎说什么！我昨天是因为地板上漏雨实在睡不了，才一起挤一张床的。”苏淮脱口而出后却发觉越描越黑，干脆住了口。

    “怪不得我给你说赵四那家的姑娘你还不愿意，我倒想看看这姑娘可是比得过那赵家姑娘。”赵四家的姑娘二十八了还没嫁出去，没想到碰巧某次上街看到了苏淮就一只嚷嚷着非苏淮不嫁，闹得赵四没法，找到她帮说媒。方婶虽并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但想着能成全一对是一对，便拿着聘礼上门了，结果那次却被苏淮给连推带攘地给赶了出来。

    这事儿还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