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1/3)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我家那地方,很早以前,被称为“干流川”。意思是,雨少,干旱,草木稀疏,不长庄稼,小河常常断流,人畜吃不上水。我不知这一说法起于何时,流传了多久。旱灾发生时,多少庄稼枯焦了,有没有人畜渴死过,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损失。问问八九十岁的老人,想得知这一说法的起始,了解当初受灾的大概状况,他们只是无奈地摇头,一脸茫然,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实际的情形,与上面的说法,大不相同。打记事起,我们那里雨水不断,草木茂盛,河水长流。不仅没断流过,还常常爆发洪水。一下起雨来,断断续续十多天,常常房屋漏水,山洪暴发,路面塌陷,树木倾倒,庄稼被淹。

    浊浪滚滚的河面上,洪水裹着一捆捆麦秸,散乱的包谷杆,折断的树枝,溺死的鸡鸭c小羊,在波涛浪谷上,随意漂浮c游荡。岸边的许多树木,大水冲倒后,卷入汹涌澎湃的洪流,时浮时沉,或隐或现,随水漂流。胆大些的男子,赤着身子,拿一根结实的粗绳,到了河边,一头死死栓在树上,一头牢牢绑在腰间,慢慢下到河中,像青蛙一样,勇敢地游过去,打捞需要的东西。

    捞上来的,多为白杨,毛头柳,弯弯曲曲的。枝头的绿叶,被水下的沙子c石崖磕碰,撞击,掉了很多,剩下的几片,皱皱的,耷拉着,边缘开了口子。推来架子车,装上拉回家里,扔在墙根。干后,端直些的盖几间土房,堆放杂物。歪歪拐拐,不成材的,拿来斧头,使劲儿劈开,劈碎,放在阳面的墙角,或厨房灶洞门口,当作烧柴。

    我家厨房靠案板的墙角,堆着许多晒干的蒿子c麦秸c包谷杆c木片,是当烧柴用的。旁边,立着两口大水缸,紫黑色,一高一矮,高的装水,矮的装酸菜。我家人多,吃c喝c洗c刷锅c浇菜c饮牲口,都得用水。水的需求量大,得来回挑两趟,装满水缸,才够全家一整天使用。

    木桶和扁担,在流川街上买,是当地村上的木匠精心加工的。农闲时节,一个晴和的日子,太阳朗朗照着,木匠拿出凿子c斧头c刨子c锛子c锯子c墨斗等工具,在院里果树下的平地上,支起木马c支架,开始叮叮当当,来回忙碌。用不上三两天工夫,一只只精致的水桶条条长短不一的扁担,做出来了,散发着一阵阵木质的清香。扁担,粗的c细的c长的c短的,都有,两端拴着链子,末端连着结实的铁钩。木桶白白亮亮,很新鲜。拿起细看,桶身由一块块条形木片,紧挨着排成圆桶状。底下镶一个圆形的木板,精心密合而成。桶外,箍两圈粗粗的铁丝,更加牢固,结实。木桶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来买的人,根据自己需求,可自行挑选。

    每天早上,首要的任务,是去河里挑水。天蒙蒙亮,外面仍然暗暗的,公鸡不停的鸣叫,长一声短一声。母亲早早起来,到了厨房,拿起木板上倒扣的水桶,小心放在地上,再取下墙上挂的弯曲的扁担,挑起来,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拉开门扇,悠悠颤颤的,走了出去。我家离流川河,有四五百米远,得穿过铺着沙石的康广公路,再走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大约十多分钟,就到了。

    记得十多岁时,常常带着弟弟去河里抬水。用钩着木桶提柄的绳套,慢慢套进锨把般粗,七尺左右长的一根木棍,移到中间合适位置,抬起来,棍头搁在两人肩上,弟弟在前,我在后,晃晃悠悠,一摇一摆,朝河边走去。

    清早的河水,经一夜潺潺流淌,清亮了许多,干净了许多,站在岸边,能照见自己虚晃的影子。挑水者很多,岸这边的,岸那边的,男的,女的,都有,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媳妇,也有中年妇女和个别年轻力壮的后生。人们见了面,说说笑笑,随便打个招呼,问候一声。话多的,嘴舌快,在不断说自己的家人,说调皮的孩子,说要干的农活。大多数人,到了河边,急忙蹲下身子,匆匆舀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