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映白了水面,元亨见到水里自己的影子,与当年那个在杉右海边奔跑的男孩相比,似乎苍老了许多。
“小刀疤。”元亨唤起潘岳的小名。九年前的淮宁渡口,这道纵拉过左目的疤痕让元亨起了恻隐之心。只有同样的人才明白,那些狰狞的创伤背后,多多少少,总有些无奈。
“大哥!”潘岳报以多年前的称呼,这个异国的新春之夜,也勾起了侍卫长许多的回忆。
“如果可以选择,还会从军行伍,过这种飘零的日子吗?”元亨说出的话被寒气凝固成一团团的白雾,浮在寒士桥上。
“如果可以选择……”潘岳抓了抓脑袋,“不晓得啊。从来没想过已经过去的事情。”
元亨愣了片刻,洒然一笑,紫金色的面容在冷月中竟好看起来,“这个问题,实在不该问你。你想得最多的,恐怕是怎样填饱肚子吧。”
杉右军团在宁州的声誉绝不算好。元亨御下极严,却能保持军队强悍的战斗力,一多半是由于每每胜仗之后,对部下的烧杀劫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军团直属的侍卫队,战斗力更是军中翘楚,虽然军纪比之其他部队更为严明,吃到嘴里的肥ròu却也不少。以潘岳的身份,早不必担心吃不饱饭,可幼年时的贫寒,使他养成了敛财的脾xìng,总想着将来告老还乡时,能衣食不愁。被将军猜中了心思,潘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将军吃饱了,属下才敢拣点剩骨头来啃。”
光头的将军忽然大笑起来:“好!,那就先吃个饱饭。”他猛地圈马回头,对着烧饼摊上的老板喝道:“喂,卖烧饼的!”
老板眯缝着眼正半睡半醒,忽然听到有客人叫他,猛一哆嗦,就见到一道金光shè了过来。老板惊骇之下双手去接,抓在手里才感觉软绵绵浑然无力,摊开手去瞧,竟是枚二两轻重的金子。
马蹄声从寒士桥上一阵急雨般敲到摊边,七尺的光头大汉跃下马背,大马金刀地坐了,暴起一声吆喝:“八个烧饼,两碗面汤,紧着上!”
糊涂片刻,老板才明白过来,这是春节里的财神到了,赶忙抽下毛巾掸一掸桌上的油尘,也是一声大喝:“好嘞!八个烧饼,两碗面汤!”
热腾腾的汤饼摆在案上,元亨二人吃得额头冒了微汗。潘岳倒满茶水,推杯到元亨面前,“有一件事……想和将军讲。”
元亨看他一眼,并不答话,抽出烟竿点上火,望着西宁河上的清波。过了一阵,元亨吐出长长的烟雾,“能让侍卫长难以启齿的事情并不多,我来猜一猜如何?”
潘岳窘迫地低着头。
“现下身在东陆,军政都该抛开,才能一心成事、全身而退。你是我带出来的人,这些思量总该有。既然不是公事,十有八九离不开儿女间的私情了。”
“将军恕罪!”潘岳碍于伪装的身份,只能抱拳谢罪。
“既然是人,便有情yù之念。如果这都有罪,还有谁来替我打仗?”
“这趟回去,想告假几天,和那婆娘完婚。”潘岳一张老脸竟涨得通红。
“杉右军的侍卫长,到底也是个人物啊。”元亨大笑着摸了摸光头,“私下勾搭了女子,还到了完婚的地步,我这个做将军的,竟没有得到丝毫消息。”
这番话若换了其他海神将来讲,足以吓出潘岳一身冷汗。毕竟是杉右军的老人,他清楚将军这是在调笑自己。事情到了调笑的地步,可说成了大半,心里的担子放下来,潘岳也不再拘束,“到底是个人物啊。”他跟风凑趣的说。
“姑娘家是什么出身?”
“卖酒的无翼民。将军知道,这些年征战,许多穷人家跟着队伍屁股后面做些生意。属下平时也去喝两口的,一来二去混得熟了。有次醉酒的兵士调戏那婆娘,属下替她挡了一阵,稀里糊涂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