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口镇在郊城往南的方向,与昭阴市搭界,多崇山峻岭。源口镇以仙客洞著名,仙客洞是大型石灰岩溶洞,有保存完好的石钟乳和石笋。开发十几年,易萌萌没去参观过。这次旅程不为仙客洞,而是姜家村就在源口镇的某条山沟里。
星期六一早起床,易萌萌看一眼窗外,没下雨,地下半干,心里就有些高兴。洗漱完毕,准备背包,下楼来走上街头,发现城市另一半被铅灰色的浓雾笼罩,就像弥漫的火山灰,说明一场大雨迟早会来临,所以她又返回房间拿上雨伞。
在街边吃了早点,坐出租车到马口槽车站,还没下车就有许多斜挎皮包的妇女蜂拥而来:“到哪里?”
“到周县?”
“到长渡?”
“天坝?”
——因为这些往返各乡镇的客运都是私营,所以会遇上这么壮观的拉客现象。甚至有两人抢着卸易萌萌肩上的背包。
“嘿!”易萌萌制止了她们。她偏不说要去哪里。路边停着一辆接一辆的客车,前后挡风玻璃上都有各乡镇的大名,这种热情拉客简直讨厌又多余。
她看到有“源口”字样的客车,走上前去。尾随在她身后的一个又胖又黑的妇女呱呱大笑,嚷着说:“我就知道你去源口,快上,马上走!马上走!”
踩上踏板的易萌萌避开她推来的一只巨掌。
客车相当破旧,内饰被烟熏黄了。椅套全是廉价的红色天鹅绒,感觉这车像是从马戏团开来的。里面已有几位乘客了。
一只有青光眼的妇女领着一个顽皮的小男孩坐前排。她用那只好眼上下打量易萌萌,小男孩低着头哼哼唧唧的,突然在妇女脚踝上踢一脚。妇女脚缩一下,但不失耐心,温和地说:“哎,刚刚,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英子姑姑呢?”
一个穿灰衬衫的男人半躺在座椅上,头上疤痕累累,像红润的马赛克;手拿砖块那么大的手机,愚蠢的大拇指按来按去,舔着嘴唇。他毛茸茸的腿伸到过道里,放在拖鞋上的脚趾脏得发黑。他抬头看到易萌萌似乎吃了一惊。那副样子让易萌萌也吃惊不小。
另一边是个白头发老奶奶,她正低头整理两个塑料袋,都是草纸、冥币和贡香。她犹豫着拿过来放过去,似乎很难把它们分平均。
一个打工回乡的女孩坐在最后,她有张扁平的脸,眉毛像两条小蝌蚪。她把黑色的背包放在膝盖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易萌萌卸下背包坐她一侧的座位。
车内有股浓浓的汗酸臭气。
她把手机装上耳机听歌。忽然,她觉得有双眼睛在墨镜后面注视着她——她在后视镜里找到了——司机瘦小如猴,沉默地坐在自己驾驶席上,小爪子一样的手搁在方向盘上,敲打手指。
易萌萌闭上眼睛,偏过头去。
又陆续上来一些人。每次都听到肥胖的售票员在门外嘎嘎大叫:“马上走!马上走!”
但自易萌萌上车后都过去半小时了。
“姜候要回学校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她心想,“至于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只是不耐烦地说句牢骚话罢了。”
又上来几个人,车内变拥挤了,空气越来越浑浊。他们带上车的物品都很奇怪:一只油污的车轱辘,一簸箩毛茸茸的小鸡;有人往车厢内塞长长的雕花木线条,劳驾乘客抬抬脚。木线条是用来做相框的,这种颜色只会做遗像框。
——今天有关死亡的信息太多了点。
“改天去吧?”易萌萌心里又在嘀咕。
但是,客车已经发动。
出了三环,由于修路从旁边另外开辟一条窄窄的土路供车辆通行,赶上堵车。车内正变得昏暗,易萌萌看窗外灰蒙蒙的;一大片坑坑洼洼的泥泞,民工似乎都在地上爬行。挖掘机在近旁“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