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日色不大好,晚霞还算可观,挂在远天边,红红紫紫一大片。
陆惊鸿知道自己挑了事端,不敢久待,找个由头便溜了。澹台季还跟在身后不远处,走走停停,不知道想干什么。
还没走出碧渊十一天,就看见夷山的台子前头,守着个胭脂罗裙的年轻姑娘。
不是都说春回大地,春暖花开,今儿大夏天炎炎烈日下头,怎么冒出来这么多漂亮姑娘?
还一个个都是冲他们来的。
那胭脂色的小姑娘远远看清了来人身形,一跑三颠地赶了上来。
“颜先生去了好久,害莹莹苦等。”
早上还恭恭敬敬叫大人,晚上就套着近乎叫先生,这进展未免太快了些
春和此时以为澹台季已离得远了,原地满血复活重焕生机,听了穆莹莹的称呼便在旁边翻了个中气十足的白眼,嘟囔道那“先生”二字分明只有我家主子才叫得,你一个外人,瞎叫唤什么?
可她要是有心回头看看澹台季现在的样子,怕是就没心情想这些了。
没人注意到,澹台季抖得很厉害。
她停下来,踩在一片枯损的落败旧枝上,那双眼睛睁得很大,柳眉皱得很紧,平日里娇媚的面容变得十分可怖,两只手垂在腿边,被紧紧夹着的双肩连带着不断地颤抖。
娇嫩的粉色薄唇翕动着……
如果凑上去仔细听,会听到一些极为恶毒的,咒人的字句。
她停了很久。
前面一行人不知是跟穆莹莹达成了什么协议,正一道往夷山的方向走。夷山的落霞峰,夜半月色举世无双,带公主去见一见,也能开开眼界。
只是赏月这种事情,大抵对酒当歌,交颈而卧。皎皎天地间,悠悠白云外。
天上云动,地下情动,三个人看,总不大好。
可澹台季顾不了那么多,她才懒得管这一帮男男女女要去哪里逍遥。去哪里都一样,反正今日,你们哪里都去不了。
她抬起右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那只手还在轻微地颤抖,她摸向自己的腰侧,那儿除了佩着堂庭的昆吾剑之外,还有一柄不大起眼的暗器。
千齿镖。
澹台季因着雅西三大宗族嫡长女的名头,自小跟宫云息一起习武于堂庭门下,但总归性子娇贵人又懒怠,不大玩得动刀枪剑戟,只学了个傍身的剑法就作罢。
到底堂庭这个做师父的会疼人,学好学坏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亲传,舍不得丢在外面被人欺负,便送了千齿镖这个狠绝暗器给她。
来日遇上打不过的敌人,一镖过去,也算师父在天之灵福泽佑护。
可依着澹台季如今的性子,这镖早晚有一天,是要被用在自己人身上的。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很好看,也很吓人。
心里那股子恨到底是从哪儿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能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堂庭带她们去山上玩的时候,右手抱着小小的自己,左手牵着小小的她。
怎么能牵着她呢?澹台季想。师父的两只手,都该是我的才对啊。
又或者是就在片刻之前,她看见那人手上黑玉戒指的时候。她拿了斩风月,承了瑶山门主之位,一双眼睛看着她,坦坦荡荡令人发指。
真可气啊,她明知自己那双眼睛勾人,却还要偏偏那样看着你。
别看。澹台季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看久了,是要溺死在里面的。
千百暗器之中,千齿镖不算快,也不算小,贵在没有丝毫动静。
巴掌大的铁器,三层三十九刃,一股脑扎进肉里,能把血肉切得很有层次,只不过血流得太多,就是红通通一片,看不出肉花儿之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