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里,日本就是胜利者,胜利者就应该得到他们所想望的一切,否则那叫什么胜利呢?他们不明白尼古拉二世将会战斗到底,而不是支付赔款和割让领土,他们不明白这样下去对日本意味着什么。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群情骚动的局面,明治当局也是自作自受。日俄战争期间,政府乐于报喜却怯于报忧,一般国民和军人怎么知道日本已经精疲力竭?就是战后,政府也没有让国民和军队充分了解真实情况,一般国民和军人盲目自满,哪里知道国防的软肋?既然战局对日本是形势一片大好,民众满怀期待,政府被喝倒彩,不也在情理之中么?
虽然骚动在政府的弹压下消弭了,但在一连串的胜利中,日本国民的心理变得更骄傲、更狂躁了。他们以为日本不高兴,地球就该颤抖;他们以为日本说不,别国就应点头哈腰。在他们眼里,普天之下,还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住日本帝国的锐气?崛起的日本,就如同青春期的孩子,血气方刚,躁动不安。1906年美国排斥日本移民时,日本《每日新闻》就怒吼:“整个世界都知道,装备很差的美国陆军和海军不是我们具有高度战斗力的陆军和海军的对手。……为什么我们不坚持派出军舰呢?”此时的世界头号工业大国,在日本人的笔杆下、嘴皮里,就如同豆腐渣一样,脆弱不堪。
再过十来年,在凡尔赛和会上,五大战胜国的jiāo椅,也有日本一把。在所有的非西方国家里,能够与西方列强平起平坐的,日本是惟一的一个。在短短的半个世纪里,明治一代人所实现的,恐怕要比他们当初梦想的还要多。这是一个东方传奇,一个麻雀变凤凰的东方传奇。可也正因为这样,在看待自己在国际舞台上的分量时,崛起得有惊无险的日本,有些忘乎所以了。昭和八年(1933年),陆军大臣荒木贞夫在《告全日本国民书》里就洋洋自得地说,开国还不出五十年,“就居然切切实实地跻身于世界三大强国之一了。”
“日本现在是几点钟了?”
1905年11月。朴次茅斯和约签过刚两个月。以《武士道》一书闻名的新渡户稻造(1862-1933)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日本现在是几点钟了?”
一番国际比较之后,他给出的答案是,西班牙是下午五点,法国是下午三点,英国则是太阳当顶,正在越过子午线,德国还不到上午十一点,美国是早上十点,“中国的四亿拖着猪尾巴的颈子还睡在枕上,做着黄金梦和过去的千秋大梦。但在日本则是旭日初升。”
话里充满着自豪、自信,还有轻蔑。
这不奇怪。自佩里来航之后,日本帝国哪有过不去的坎?自打败满清帝国起,国力难道不是蒸蒸日上?
明治维新刚开始那会儿,日本兵弱国穷,在列强面前直不起腰来。陆军装备的qiāng支,大部分得从国外进口,连武器装备都如此仰仗外国,怎么做得到“强兵”?1868年的日本,人均产值也只有西方国家的1/4到1/5,不缩小差距谈何“富国”?日本是在一个低起点上奋起直追欧美列强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当时的亚洲,日本的发展可谓是一枝独秀。从1789年到1918年,日本工业生产总值平均每年增长4.8%,农业生产总值年平均增长1.7%,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2.6%。20世纪20年代末期,工业收入超过农业收入,1936年,农业收入还不到全国总收入的20%。在短短的几十年里,日本就从一个农业国发展成为工业国。
相对于同期的亚洲其他国家,日本帝国的科技进步可谓独领风骚。如果以魏源的“师夷长技”为标准来衡量,日本也是一个好学生。到十九世纪最后10年,日本自行建造的巡洋舰,已能跟欧洲建造的任何巡洋舰媲美。而在北里柴三郎、长冈半太郎、高峰让吉、池田菊苗等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