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书房亮着灯。大约是童仆打扫时疏忽了,他想,因走了过去,可推门一看,却吓了一跳——只见自己的书桌前坐着一位青衣公子,面貌俊秀,气度非凡,听见开门声,就抬头望了望,两人一照面,程亦风就看见了那双冰绿色的眼睛——这可不就是“卷款潜逃”的居店伙计么!他愣在原地。
青衣公子笑了笑,站起身来:“程大人,昨夜在居匆匆一面作不得数,现在请容我重新说一声‘幸会’——在下段青锋。”说时亮出一面黑底描金的令牌,上面正写着“西瑶武德”,是西瑶皇帝的信物。
“幸幸会”程亦风怔怔的,不知要如何反应。
段青锋倒自由自在如在自己家中,翻着桌上程亦风的一本诗集,道:“久仰程大人才名,昨夜在居听你作螃蟹诗,就十分惊叹,今日看了这些诗稿,愈加佩服。”
程亦风不答话,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段青锋微微而笑,灯火使他的那双绿眼看来充满了威胁:“我一直好奇让玉旒云铩羽而归的军神是个什么样子。”
“世子殿下现在见到了?”程亦风耸耸肩——他故意要称段青锋为“世子”因为楚国还不曾正式承认西瑶独立。
段青锋对称呼全不在乎,笑道:“不错,是见到了。如果我是今天才到凉城来,恐怕见到这样的程大人会大吃一惊。不过,好在我已经来了快三个月了,程大人的诸多事迹,我都听说——本以为程大人在阵前随机应变,多少要有些恩,怎么说呢?”他摸着下巴:“多少该像那话本中的传奇军师,有些多智而近妖,至少是有点儿小聪明。不过,原来大人是个饱学之士。”
“世子殿下过誉了。”程亦风道,“您远道而来,除了要见在下一面之外,恐怕还有更重要的事吧?当然,以天潢贵胄之躯潜伏在居中任人呼喝,也不会就为了偷取掌柜的银两——世子殿下究竟有何贵干,程某可不喜欢绕弯子。”
段青锋侧着头,瞥了他一眼,似乎充满兴趣:“咦,我还以为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大家都喜欢话里套话,读书人更喜爱弯老绕去,旁敲侧击,迟迟也不肯切入正题,以示礼貌——原来程大人如此直爽,值得小王一交。”
程亦风看他这样故弄玄虚,心里就很不耐烦,几乎出言讥讽:跟中原学士自然要讲礼貌,跟蛮夷之辈,大可不必麻烦!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无谓的逞口舌之快,只会带来麻烦。他继续沉默。
段青锋见他不接茬,挑了挑眉毛:“怎么?小王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小王以为程大人值得一交——我西瑶人以为,楚人值得一交。大人这下明白了么?”
程亦风一愕:西瑶要和楚国结盟么?他斟酌着字句:“世子殿下若是为了结盟,为何不全副仪仗,率众而来?我等也好接待。似这样”
“怎样?”段青锋笑道,“在居里当伙计么?哈哈,大人年轻时似乎喜欢留恋烟花之地,小王其实也有此爱好。在市井混得久了,就知道,看一个国家,若只看冠冕堂皇的场面,什么也看不出来,非得到龙蛇混杂之地,才见人的真面目——小王在居里这么久,该听的,该看的,不该听的,不该看的,都见识到了——昨夜的那场戏,算是个收梢吧。还真精彩呀!”
原来是他的手笔!程亦风愣着。
段青锋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一柄折扇来,“哗”地展开了,轻轻摇着:“希望小王的拙作没有冒犯大人。小王不似程大人出口成章,编这戏文可真是花了不少脑筋,前后写了一个多月呢。本来还想着怎么才能让程大人看到,正巧你就上居来赴宴。可惜没演完。”
程亦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隐约想起符雅曾经讲过,这位西瑶太子除了好事没有一样不精通的,到一个天朝上国来请求结盟,居然微服而来,隐居市井,还用戏文捉弄朝廷命官——要是被冷千山知道了,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