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冉冉升起,一乘八抬大轿停在了午门前。帘子掀开,机灵活泼的小内侍弯腰躬身,脸上挂着谄笑,阴柔地说:“厂公,到了。”
满面春风的魏忠贤弯腰走出轿子,面向午门站立,双手抖了抖衣领,咳嗽一声,刻意做出庄重严肃的神色来,以匹配他今时今日的地位。
他刚从涿州上香回来,一路随从上千人,马车几十辆,有伺候穿衣的,有伺候吃喝的,有专门为他奏乐的,还有为他撒花的,他自己则坐在一辆堪比房屋大小的马车里,饱醉则卧,醉眼惺忪。一路行来不用说,小民百姓叩头就拜,山呼“老爷”,有的把家里供奉祖宗的香案都拿了出来,跪在道旁迎接。
魏忠贤毫不吝啬,随时随地赏银赏钱,白花花的碎银子雪花似的抛向空中,落在百姓脚下,看到他们一哄而上抢夺的模样,魏忠贤觉得幸福又满足。
这一路收获了许多赞美,不能不叫魏忠贤得意洋洋,那摇晃着脑袋背着一只手闲庭信步的姿态看起来也更了。
刚下朝,百官闲闲散散出宫城。路遇魏忠贤,有的立马笑成一朵花,弯腰躬身,长揖下去,郑重叫一声:“厂公。”
“哼!”步经他们身边的杨涟目不斜视,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唾骂,“把读书人的节操都丢到狗肚里去了!”
“杨公。”魏忠贤慌忙转身,对着他背影行礼。
杨涟高高扬着头,大步流星地前走。
好友左光斗与他个头差不多,一样目不斜视从这群人面前走过,两人保持同样的姿势。
“啊左公。”魏忠贤热情地招呼。
左光斗一双牛眼猛然睁大,狠狠瞪了他一样,跟要发怒的老虎似的。魏忠贤吓得往后一缩。
左光斗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连理都不想理,冷哼一声,扭头大步离开。
魏忠贤尴尬地翻翻眼皮,扭过头来,面色已恢复如常,和众人哈哈说笑。如今三党已聚拢在他周围,他正春风得意,没工夫和这些不通事务的书呆子计较。
到了司礼监值房,他大摇大摆往椅子上一坐,立即过去四个小内侍。一个为他捏肩捶背,两个为他揉腿,还有一个,捧过雨前龙井,跪着献给他。魏忠贤抖一抖袖,稳稳端起,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眯起眼睛晃晃脑袋,香茶的热气弥漫在他那张憨厚朴实的脸上。他嘘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合上盖子。一直把眼睛盯着他的手的内侍立即摊开手,接过茶,退了下去。魏忠贤把脸色一正,精神抖擞地扬声说:“念吧。”
“是,老爷。”李永贞弯腰答了一声,接过跟随他的太监刘若愚手中的奏折,不疾不徐展开,拿捏好最适合的声音,开口念了起来。
魏忠贤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两只手臂撑开,架在椅子把手上,凝神倾听。
一上午下来,他听完了今天通政司送来的所有奏折,里面涉及到军事c财政以及关乎老百姓生活的农田c水利等,当然,还有每天必须有的,骂他的奏折。
凡是骂他的奏折,司礼监的人都在上头用手指甲轻轻掐出一个印子来,用以标记。反正这种骂来骂去的折子皇帝也不看,每次都是让他或王体乾当面陈述。
说实话,碰到这种折子,他每次都惶惶不安。他是个忠心耿耿的老实人,可又总忍不住利用权力为自己谋利,贪点工程款项或是找人弹劾那些与自己作对的人。这些事当然不能让皇帝知晓,所以他每次都避重就轻,巧妙地为自己开脱,而那个一贯温和大度的皇帝也总是站在他这边维护他。
生活是多么美好啊!走在阳光底下,魏忠贤不由感叹。
他正走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将到正午时分,皇帝该下课了,他得把折子呈上去。刚出遵羲门,一群马忽然打面前呼啸而过,魏忠贤吓得一阵哆嗦,手舞足蹈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