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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关大爷坐着吉普到达军部。周军长说:“你的活儿我听说过,我这颗头不好剃,今儿个交你吧。”关大爷大字不识,场面上的话更不会说,吭哧了两声,便言归正传地“呼啦”一声,把白布抖开了。那可是大营哪,跟林冲误闯的白虎节堂也差不多。一切都透着杀机,屋子里只听见刷拉刷拉的剃头声,头发扑簌簌的落地声,门外两个马弁的脚步声。只有周军长双目微闭,看来是十分的陶醉。剃完了,良久才睁开眼睛,说“来呀”。两个马弁抢步进屋,一看军长,都神色大变,抽出盒子炮,指着关大爷说:“妈的你个臭剃头的,敢拿军长开涮!”哗啦——把枪机扳开了。  关大爷哪见过这个阵仗?当场就站不住了。军长把手一伸,说:“咋呼什么?拿来。”一个马弁双手递上一面镜子,说:“军长,把这王八蛋交给我!”可军长并不理他,只是上上下下地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一打量脸色也变了。关大爷浑身发抖,脑子里枪毙似的一片空白。马弁则把手按在枪把上,就等着军长的一句话。军长铁青着脸,问关大爷:“你剃了多少年的头?”关大爷绝望地说:“七,七天。”话出了口,一颗心像沉入了无底深渊。在黑暗中,军长重复说:“七天,七天”  ——最后军长把手一挥,马弁便把关大爷架出去了。  过了几天,和平谈判了,周军长把队伍拉了过去,自己则解甲归田。消息传来,清河县的人民都很失望,想听坦克打炮动静的埋怨说:“连个响屁都没听见,怪可惜了那几十亩老玉米的。”知道内幕的又说:“你们懂啥?姓关的是的情报员,跟周军长密谈了一晌午,走的时候还赠了二百程仪呢。”  只有关大爷自己明白,他那天是到阎王爷那儿串了一次门。每当他讲到这里,都说:“我就纳闷——你们说,马弁怎么知道军长的意思是放了我,而不是给我一颗黑枣呢?”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最后比较一致的意见是:那谁知道呢?关大爷说:“咳,后来周军长来,我问清楚就好了。”那么关大爷是犯了什么事呢?原来军长的头上有一道疤。过去剃头时一向注意安全隐蔽,偏那次叫关大爷剃了个秃瓢,完全暴露在众人目光的交叉火力之下了。这个相当于非常时期谋害国家重臣,按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是要处以极刑的。  “你为什么那样剃呢?”我们都问他。“是啊,为什么呢?”关大爷也很焦急,“可你们不知道,每次一拿起剃刀,手就不是我的了,剃成什么样完全是它们自个拿主意。”  那以后又过了年把,周军长,那时已经当了政协委员,找到了在北京工作的关大爷。见面聊了几句,就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关师傅,我们全家感谢你!我以前老觉得自己是打仗的天才,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才叫天才。像我这样的,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关大爷听不懂这话,估摸着军长这是客气,真正的目的总不过是要剃头,慌忙说:“那您就这边坐吧,什么都现成。”说着就要往外抖白布。  周军长拦住他,说不不,今天是专程来道谢的,事多,马上就得走。怕他不信,又把帽子摘了,说:“你看,这头不是前天刚剃吗。”关大爷一看,吃了一惊,说:“怎么,还是秃——”这个字一出口就想收回来,但是来不及了。  周军长倒很坦然,笑着接说:“是啊,还是秃头。那天你给我剃了头,我左看右看,最后是服了——我这头还就是那么剃最精神。”顿一顿,又补充说:“人啊,常常是连自己都不明白,就跟那儿打上了。你说,这不是犯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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