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想,有多少彻夜不息的灯啊,还
有多少彻夜不眠的人啊!你就能找到这光的源头。他把钥匙提在手心里,出了弄
堂,王琦瑶的窗黑着。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时分,长脚带了一盒化妆品,去了王琦瑶家。一上楼梯,
他便嗅到一股苦涩的中yào气味,然后就看见灶间的煤气上,小火炖着一个yào罐。
王琦瑶在睡午觉,见他来才起身。长脚看她脸色枯黄,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王琦瑶说是胃寒且有肝火,说着就去替他倒茶,被他拦住了,要自己去倒,并且
问要不要帮她把yào端来。王琦瑶说还须十分钟方可煎毕,长脚这才坐定。谈了一
会儿保养身体,又谈了一会儿香港,十分钟已经过去,立即起身去厨房关火倒yào。
忙了一阵,还差点烫了手脚,才将一碗黑乎乎的苦水端进去,放在王琦瑶的床前。
等她吃下yào去,又含了一块糖去苦味,就将那两把钥匙放到桌上,说是老克
腊让他顺便捎来的。一看见这两把钥匙,王琦瑶"哇"一声竟把喝下去的yào连同
嘴里的糖一并吐回到碗里。长脚慌忙站起,走过去帮她捶了一阵背,又扶她躺下。
王琦瑶笑说:真是现世,对不起长脚,今天没办法招待你,改日吧。长脚说,他
是老朋友了,不用招待,只是她病得这样,身边怎能没人。于是就陪在她身边,
说些闲话给她听。到了傍晚时,又要去灶间烧饭,在煤气灶前站了一会儿,却无
从下手。这时王琦瑶撑着走进来,说还是她来吧。长脚实在爱莫能助,只得在一
旁打下手。不一会儿,两碗面条下出来了,还单独为长脚蒸了一碗鲞鱼ròu饼,王
琦瑶自己只吃面条。半碗面条吃下,王琦瑶的脸色才见好些。人也有了些精神,
环顾房间,苦笑道:长脚你看,我这一病,房间里的灰都积了起来,好像要来埋
我的样子!长脚说:灰有什么,一掸就没。说罢就真的拿了块抹布去擦灰。擦了
一遍,房间真显得亮堂了,又打开电视,音乐声响起,房间里就有了些生气。
往下的两天,长脚一早就来,服侍王琦瑶,用尽了小心。看着他受累的样子,
王琦瑶难免也会想:他这是为了什么?再一想:他能为什么呢?便自嘲地笑道:
他为什么她也无所谓了。无论如何,在这难挨的时候,有长脚来与她消磨,心里
还是感激的。就也找些话来应酬他,说些闲人闲事给他听,好叫他不致觉得无聊。
长脚听得也很入迷,手脚更加殷勤,做这做那,就想多听点。她要说累了,
就由长脚说些新鲜事给她听。长脚说来说去就说到黑市的黄金价,说如今黄金值
钱到什么程度,是要比国家牌价翻几个跟头的。王琦瑶说:那可不是犯法?五十
年代的时候,私套黄金是要吃qiāng毙的。长脚笑道:这才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
姓点灯,要说做黄牛,国家是大头,个人是小头。王琦瑶也笑了:听你说的也是
道理。
长脚说:但是凡事也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形势很自由,谁知道哪一天国
家的脑子又搭牢?王琦瑶问:那你说怎么办?长脚说:我的意思是,要是有黄货,
现在拿出去兑换是最合算了。王琦瑶说:话是对的,可你说现在谁能拿得出黄货?
长脚道:要我说,一百个人里至少有一个有黄货,文化大革命抄家时,有拉
黄包车的都藏着几两黄金呢!王琦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