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办的心事。他从不说,她也从不问,这种识相的态度自然使他产生好感,但这
好感不是那好感。因此,她便也极早扼止了那个念头。这一日,老克腊说有一件
事情托她,她问什么事,他就jiāo给她两把系在一起的钥匙,说等她哪一日去王琦
瑶家时,jiāo给她便可。张永红想说:为什么不自己jiāo给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心里暗忖老克腊与王琦瑶会有什么瓜葛。却不敢乱想,往哪想都是个想不通,再
加上自己也是一肚子心事,也容不下别人的了。她接过钥匙往包里一搁,与老克
腊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分手。回家时路过平安里,想弯进去jiāo一下钥匙,可进弄堂
却见王琦瑶的窗户黑着,便想改日再来,就退了出来。过后的几日里都有些想不
起来,有一回想起来又有事情没时间,于是就决定下一日去。就在下一日,长脚
悄然而至。
长脚给张永红带来一套法国化妆品,还有一顶窄檐女呢帽。两人来到"梦咖
啡"里坐下,就着桌上一盏蜡烛灯。张永红絮叨着别后的一些事情,长脚却变得
话少,而且有些走神。他眼睛里的张永红,是隔了几重山几重水的,人回来,魂
还在飘dàng。这烛光摇曳,轻声慢语,又喝了一点酒,看出去的人和物全是虚的,
洇开去又融在一起,光色jiāo映,是朦胧的辉煌。他长脚却是在这辉煌的边边上,
最沉暗的一点上,因此他怎么看也看不见自己,自己已经消失了。这地方不愧为
"梦咖啡",是忘我的境界。长脚渐渐兴奋起来,开始说起香港。灵感来临了,
香港呈现在了眼前,他看得多么清楚啊!他告诉张永红这,又告诉那,这些日子
的经历真是丰富得了不得。他的美妙前程也呈现在眼前,他甚至提到了结婚这一
桩喜事。他说他们的婚礼应当到泰国的曼谷去举行,或者到美国的旧金山举行。
在这些地方,全有着他父亲的豪华宅邸,都是婚礼的好地方。张永红也激动
起来,眼睛闪着泪光。虽然是讲究实际的头脑,可也挡不住这里的梦幻气氛。那
蜡烛是漂在水上的一截,永远沉不下去,也燃烧不尽。融化的蜡永远聚在一起,
凝固不散,喂着那一丛梦幻之火。
这晚上,这小别重逢的两个人,不知喝了多少杯酒,最后,埋单结账,起身
要走时,张永红忽又想起一件事,她从皮包里掏出两把钥匙,笑着说:你看怪不
怪,老克腊要我把这钥匙jiāo给王琦瑶,就像他自己不能去jiāo似的。长脚接过钥匙
看了看,心里忽然一亮,酒醒了不少。张永红说:我也不想再去她家,谁知她是
高兴是不高兴。于是就告诉长脚在"夜上海"的一幕。长脚其实并不在听,只顾
端详这钥匙,又听张永红说:干脆你去jiāo吧!他说好,就把钥匙揣进了口袋,然
后两人走出了"梦咖啡".将张永红送回家,他一个人骑车走在马路上,不知不觉
地向王琦瑶家骑去。骑进弄堂时,黑暗里好像又有老克腊的身影在前边,径直走
进那一扇后门里。他骑到门前,没有下车,用脚支着地,然后掏出钥匙,选择其
中一把chā入锁孔,钥匙在锁孔里灵活地转动了半周。他又回复到原位,拔了出来。
这时他发现这无星无月的午夜,其实是有光的,他甚至能看清门扇上陈旧的
纹理和裂缝。这城市是黑不到底的,你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