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说法吗?许多事情都是强求不得的。王琦
瑶那边悄然无声,程先生不管她是否醒着,只顾自己滔滔不绝地说,像是把积攒
了十余年的话全一古脑儿地倒出来。他说他其实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并且想好就
做个知己知彼的朋友,也不枉为一世人生;可这人和人在一起,就有些像古话说
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要说没有进一步的愿望是不真实的,要进
又进不了的时候,看来就只得退了。停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康明逊是孩子的
父亲吧?王琦瑶出声地笑了,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程先生倒反有些窘,
说:随便问问的。
两人各自翻了个身,不一会儿都睡熟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程先生下了班后,没有到王琦瑶处,他去找蒋丽莉了。事先他给她
往班上打了电话,约好在提篮桥见面。程先生到时,蒋丽莉已在那里站着了,不
停地看表。分明是她到早了,却怨程先生晚了。程先生也不与她争辩,两人在附
近找了个小饭馆,坐进去,点好菜。那堂馆一转身,程先生便伏在桌上哭了,眼
泪成串地落在碱水刷白的白木桌面上。蒋丽莉心里明白了大半,并不劝解,只沉
默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墙壁,墙壁是刷了石灰水的,惨白的颜色。这时的程先生
只顾着发泄自己的难过,全然不顾别人是什么心情,即便是如程先生这样的忠厚
人,爱起来也极端自私的,也极其的不公平。在他所爱的人面前,兢兢业业,小
心翼翼,而到了爱他的人面前,却无所顾忌,目中无人,有些像耍赖的小孩。也
正是这个,促使程先生来找蒋丽莉了。
蒋丽莉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他还在流泪,嘲笑道:怎么,失恋了?程先生
的泪渐渐止了,坐在那里不做声。蒋丽莉还想刺他。又看他可怜,就换了口气道
:世上东西,大多是越想越不得,不想倒得了。程先生轻声说:要不想也不得怎
么办呢?蒋丽莉一听这话就火了,大了声说: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吗?可不还有个
蒋丽莉活着吗?这蒋丽莉是专供听你哭她活着的吗?程先生自知有错,低头不语,
蒋丽莉也不说了。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程先生说:我本是有事托你,可不知道怎
么就哭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听他这话,蒋丽莉也平和下来,说有什么事尽管
说好了。程先生说: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只能托你,其实也许是最不妥的,可却再
无他人了。蒋丽莉说:有什么妥不妥的,有话快说。
程先生就说托她今后多多照顾王琦瑶,她那地方,他从此是不会再去了。蒋
丽莉听他说出的这件事情,心里不知是气还是怨,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天下女
人原来真就死光了,连我一同都死光的。程先生忍着她奚落,可蒋丽莉就此打住,
并没再往下说什么。
王琦瑶等程先生来,等了几日,却等来蒋丽莉。她是下班后从杨树浦过来,
调了几部车,头发蓬乱着,鞋面上全是灰,声音嘶哑。手里提了一个网兜,装了
水果,饼干,nǎi粉,还有一条半新的床单。进门就抖出来,三峡瑶来不及去阻止,
就刷刷几下子,撕成一堆尿布。
15."昔人已乘黄鹤去"后来,王琦瑶也到蒋丽莉家去过。其时,她家已从新
村搬出来,住在淮海坊,离王琦瑶处只两站路。这天是星期天,把孩子哄睡了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