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阳照得晃眼。心里有些生畏,
又不知畏惧什么。这时张妈走上来,说莲心汤已煮好,什么时候去买蟹粉小笼。
严家师母这才醒过来,赶紧说,现在就去,又嘱咐买好后坐三轮车回来,免
得乘公共汽车挤漏了汤水。张妈应了下去,王琦瑶看看时间该给孩子打针,便点
了酒精灯煮针,那蓝火苗一摇一曳的,房间里顿时有了春色。
这个下午虽没有上一个的热闹高兴,却是有些令人感动的。张妈买回的小笼
包子还烫着嘴,汤水也饱满。又新沏了一道茶,"杜勒克"且从头来起。一晃眼
一下午又过去了。严家师母说:如今天短了,刚开始就结束,干脆,明天毛毛娘
舅上午就来,中午在这里吃饭,我让张妈烧个八珍鸭,是张妈的拿手菜,过年才
烧的。毛毛娘舅说:还是几年前,母亲在表姐这里吃过,回去就让烧饭的李大过
来学,虽是正传,也不如真经啊!
严家师母说:是啊,说起来已有四五年了,那时亲戚走动得还勤,现在都疏
远下来,难得见一面,前天你来,我倒吓一跳,忽然间冒出个大人了。又转向王
琦瑶说:你不知道他小时的样子,西装短裤,白色的长筒袜,梳着分头,像个小
伴童,婚礼上专门牵新娘的礼服的。毛毛娘奥说:难道长大就讨嫌了?严家师母
不由神情黯淡了一下,说:人是不讨嫌,只是这一身衣服,左看右看不入眼。毛
毛娘舅穿的是一身蓝味叽人民装,熨得很平整;脚下的皮鞋略有些尖头,擦得锃
亮;头发是学生头,稍长些,梳向一边,露出白净的额头。那考究是不露声色的,
还是急流勇退的摩登。王琦瑶去想他穿西装的样子,竟有些怦然心动。严家师母
感慨了一会儿,三个人便散了。
再一日来,天下起了小雨,寒气逼人的,都添了衣服。午饭时,临时又添了
一个暖锅,炭火烧旺了,汤始终滚着,菠菜碧绿,粉丝雪白。偶尔的,飞出几点
火星,噼噼啪啪地响几声。半遮了窗户,开一盏罩子灯,真有说不出的暖和亲近。
这是将里里外外的温馨都收拾在这一处,这一刻;是从长逝不回头中揽住的
这一情,这一景;你安慰我,我安慰你。窗户上的雨点声,是在说着天气的心里
话,暖锅里的滚汤说的是炭火的心里话,墨绿的窗幔里,粉红的灯下,不出声都
是知心话。王琦瑶吃鱼吃出一根仙人刺,用筷子抹着,往下一抛,仙人刺竟站住
了,严家师母便问许了什么心愿,王琦瑶笑而不答。
严家师母再追问,就说没有心愿。严家师母不信,毛毛娘舅也不信。王琦瑶
说:不相信就不相信,反正是没有。严家师母就说:你瞒我,还能瞒他,毛毛娘
舅可是会算命的。
毛毛娘舅说,我不仅会算命,还会测字,不信就给一个字。王琦瑶不给,严
家师母说,我帮她给。四周看看,看到窗外正下雨的天,随口说:就给个天字吧!
毛毛娘舅用筷子蘸了汤,在桌上写个"天",然后把那两横中的人字头向上
一推,说:有了,王小姐命有贵夫。严家师母拍起手来,王琦瑶说:这字是严家
师母给的字,贵夫也是她的贵夫,要我给,我偏给个"地"字。毛毛娘舅说:"
地"字就"地"字。也用筷头蘸了计水写了个"地",然后从中一分,在"也"
字左边加个"人"字旁,说:是个"他",也是个贵夫。王琦瑶用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