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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说话了……”

    他不停地喘着,每句话说得都困难,因为体力十分衰弱,他总得停上好一会儿才能再接着往下说:

    “您和我们在一起,这是很值得庆幸的,——看了您的脸,心里就高兴。我常常问我自己,她的前途是什么呢?在前面等待着她的,也像大家伙面前的一样,是监狱和受肮脏的欺辱!当我想到这里,总觉得难受得很啊。您,不怕坐牢?”

    “不怕!”她简单地回答。

    “哦,那是当然的,可是不论怎样说,监狱总是令人讨厌的。我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坐牢的缘故。凭良心说,——

    我不愿意死……”

    “或许,你还不会死!”母亲想这么说,可是望着他的脸色,却没能说出口。

    “我是还能工作的……不过,要是不能工作,活着也是徒然,而且那样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话是对的,可是,这并不能使人得到安慰!”母亲不禁想起了安德烈的话,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的心中。一天的奔波让她非常疲惫,肚子又饿。

    病人的极其单调的带痰的低语声充满了房间,微弱无力地在光滑的墙壁上爬行。

    窗外菩提树的树梢如同低垂的乌云,它的那种悲哀的黑色使人看了觉得吃惊不已。周围的一切在黄昏的寂静中都凝止了,没精打采地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啊啊,难受得要命!”叶戈尔说完,闭了双眼,不再开口了。

    “睡一会儿吧!”母亲耐心地说。“睡着了也许会好受一些。”

    接下来,她屏气凝神地听了一会儿病人的呼吸,然后,向围望了一遍,悄悄地坐在那里,心中充满了凄凉的悲哀,于是,不知不觉打起盹来。

    门轻轻地响了一声,惊醒了她。——她吓了一跳,看见叶戈尔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我睡着了,对不起!”母亲低声说。

    “我对不起您呢!”他也轻轻地说。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重了。带雾的寒气叫人睁不开眼睛,一切都变得非常模糊,病人的脸也变得yīn暗不清了。

    传来了一阵低语和柳德密拉的声音:

    “灯也不开就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说话。电灯开关在哪儿?”

    说话间,整个房间里便亮起了令人不快的白花花的冷光,只见身材修长挺直的柳德密拉,穿着一身黑衣服,站在了房间的中央。

    叶戈尔全身猛地抖动了一下,将手放在了胸口上。

    “怎么样?”柳德密拉惊叫着,朝他跑过来。

    他眼光呆滞地望着母亲。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好像很大了,而且是异样的发亮。

    他大张着嘴,仰起了头,把手伸到前面。

    母亲非常小心地握住了他的手,屏着呼吸望着他的脸。

    他的脖子剧烈地抽动了一阵,脑袋便倒了下来,尔后,他高声地说:

    “不行了,——完了!……”

    他的整个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脑袋无力地垂在了肩上,他的睁得很大的眼睛里,毫无生气地映出了悬在病床之上的冷寂的灯光。

    “我亲爱的!”母亲耳语般地说。

    柳德密拉慢慢地离开床边,在窗前站定,双眼望着窗外,用一种母亲觉得是很陌生的、很高的声音说:

    “死了……”

    她屈着身体,把臂肘撑在窗台上,忽然,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下似的,颓然无力地跪了下去。她双手捧住脸,低沉地呻吟起来。

    母亲将叶戈尔那沉重的双手jiāo叠放在胸口,把他那格外沉重的脑袋在枕头上摆好,然后,流着眼泪,走到柳德密拉的身旁,弯下腰来轻轻地抚摸着她浓密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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