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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烮微带醉意,“尚彬,我很佩服你,生在锦玉乡中,享受人间至福,却不安于现状,而要攻城掠地,图谋大业,实在抱负不俗。不过,依我这个过来人之见,刀戈风沙之苦,还是浅尝辄止为妙,多少枭雄直到亡命末路,才知一场虚空,你已经站在很多人毕生辛苦的终点,应该满足。谋权之途,一旦踏上就如投胎再世,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好命,很难说。”

    尚彬继续为他斟酒,“李烮,我也很佩服你,你身为李氏皇族,才干本领远远胜于龙椅上那个窝囊皇帝,近至百官,远至百姓,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却心甘情愿,屈居人下。”

    “皇帝让位,你不想趁人之危,视而不取,收复西京,你不想鸠占鹊巢,入而不据,归根结底,你是怕落人话柄,名不正言不顺,可名声与江山比起来,又算什么呢,把大好国土交到一个窝囊废手里,令大盛失陷泥潭,困苦挣扎,每次祸乱都要成千上万的性命来填,这就是你名声的代价吗?”

    “那个窝囊皇帝就算勤恳百倍,也非治国之才。你束手束脚,被他拖累,哪怕小心翼翼不越雷池,他也不敢全相信你。你一不结臣党,二不养谋士,只不过心系边关,可他偏不放你回陇昆,还把你儿子接来作人质。你有功劳,他疑神疑鬼,他捅了漏子,你收拾残局,你还是那个自由自在、天地不拘的凛王吗?”

    “我尚彬不是什么人杰,也不稀罕万人之上的春风得意,可总有几分做人的自尊,要我如履薄冰的对着一个窝囊废这块玉被商旅所得,带到江南督治府,你不会一无所知吧?”

    尚彬微微诧异,审度片刻,方才笑应:“凛王果然广闻博见,这块玉的确辗转到了小弟手中,怎么,你还是纠结难定,想卜算天机,以作决策?”

    李烮回过身,目光灼灼,“不错,我想看那块玉到了我手中,会不会显现龙纹。”

    尚彬低笑一声,敞开锦袍,从贴身处解下一块朱绶玉佩,双手奉上。

    玉佩不大,没有雕琢成常见的环璧之形,只是顺边磨润,保持天然。

    李烮接玉在手,回到案边,酒力上涌,扶了扶额头,借着灯火细看玉上的纹路。

    尚彬突然一伸手,把案上的铜架纱灯打落窗外,跃退半丈。

    周围的小船见到信号,呼啦啦围拥而至,每条船上都冒出几十名弓箭手,瞄准李烮。

    尚彬看着李烮脸上的神色,哈哈大笑,“李烮,你盛名在外,难符其实,我以为你有胆有魄,原来你不过是个瞻前顾后、笃信天命的庸人!就算你是戈壁英雄,大漠神将,到了我江南,不过是一只下不了水的旱鸭子!此玉若能卜算先机,我又何须与你商谈天下,你自己慢慢在这里琢磨命数吧!”

    跳上小舟,大笑远去。

    数十条小船绕着画舫围成直径半里的大圈,舟间以铁索相连,舟上士兵手举火把,背弓持剑,把画舫变作茫茫太湖中一只浮水的囚笼。

    李烮走到舷边,画舫内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石碇抛沉湖底,一篙一橹也没留下。

    他默默注视水波夜色,慢条斯理的点燃另一盏灯,回到桌边去喝剩下的酒。

    后半夜,李烮在画舫上时躺时坐,时立时走,士兵们不知他在做什么,只猜他受困焦虑,坐立不安。

    后来李烮熄了灯,似乎睡觉去了,士兵们也打起了哈欠。

    几条鱼哗啦啦蹦出水面,有一条跳到了小舟上。

    过了一会儿,跳出水的鱼越来越多,噼里啪啦,水花四溅。

    士兵们久居江南,知道只有春季洄游繁殖的鱼爱跳,现在是秋季,一定是湖底有一群身长个大的太湖鲟鱼在入冬前捕食,把小鱼吓得惊跳出水。

    一条鱼哗啦一声,跃上画舫的甲板,李烮听到响动,走到舷边蹲下,把鱼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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