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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遂撰此书以谤之。印卖至第二十八回,赵急致重赂,始辍笔,而书已风行。已而赵死,乃续作贸利,且放笔至写其妹为倡云。(《中国小说史略》页三○九)

    我们试比较这两条,便可断定这种传闻是随意捏造的了。前一条说赵朴斋挥金尽买此书而焚之,是全书出版时赵尚未死;后一条说赵死之后,作者乃续作全书:这是一大矛盾。前条说作者曾救济赵氏;后条说赵氏时救济作者:这是二大矛盾。前条说赵朴斋之妹实曾为倡;后条说作者“放笔至写其妹为倡”,是她实不曾为倡而作者诬她为倡:这是三大矛盾。──这些矛盾之处,都可以教我们明白这种传说是出于揣测臆造。譬如汉人讲《诗经》,你造一说,他造一说,都自夸有师傅;但我们试把齐、鲁、韩、毛四家的说法排列在一块,看他们互相矛盾的可笑,便可以明白他们全是臆造的了。

    我这样的断案也许不能叫人心服,且让我从积极方面提出证据来给韩子云辩诬。韩子云在光绪辛卯年(1891)北上应顺天试,与孙玉声先生同行南归。他那时不是一个穷极靠敲竹杠度日的人,有孙先生可作证。那时他的《海上花》已经有二十四回的稿子了。次年壬辰(1892)二月,《海上花》的第一、第二回就出版了。我们明白这一层事实,便知道韩子云绝不至于为了借一百块钱不成而做一部二十五万字的书来报仇的。

    况且《海上花》初出在壬辰二月,到壬辰十月出到第二十八回,方才停版,改出单行石印本。单行的全书六十四回本出版在光绪甲午(1894)年正月,距离停版之时,仅十四个月,写印一部二十五万字的大书需要多少时间?中间哪有因得了“重赂”而辍笔的时候?懂得了这一层事实,更可以明白“印卖至第二十八回,赵急致重赂,始辍笔;……赵死乃续作贸利”的话,全是无根据的诬蔑了。

    其实这种诬蔑的话头,很容易看出破绽。许廑父的序里也说:

    然观其所刺褒瑕瑜,常有大于赵某者焉。

    《小说史略》也说:

    然二宝沦落,实作者预定之局。(页309 )

    这都是从本书里寻出的证据。许君所说,尤为有理。《海上花》写赵朴斋不过写他冥顽麻木而已,并没有什么过份的贬词。最厉害的地方,如写赵二宝决计做jì nǚ的时候:

    朴斋自取红笺,亲笔写了“赵二宝寓”四个大字,粘在门首。(第三十五回)

    又如:

    赵二宝一落堂子,生意兴隆,接二连三的碰和吃酒,做得十分兴头。赵朴斋也趾高气扬,安心乐业。(同上回)

    这不过有意描写一个浑沌没有感觉的人,把开堂子只看作一件寻常吃饭事业,不觉得什么羞耻。天地间自有这一种糊涂人,作者不过据实描写罢了。造谣言的人,神经过敏,偏要妄想赵朴斋是“作者挚友”,“拥资钜万”,──这是造谣的人自己的幻想,与作者无关。作者写的是一个开堂子的老板的历史:这一点我们需要认清楚了,然后可以了解作者描写赵朴斋真是“平淡而近自然”,恰到好处。若上了造谣言的人的当,误认赵朴斋是作者的挚友或仇家,那就像张惠言、周济一班腐儒向晚唐、五代的艳词里去寻求“微言大义”一般,永远走入魔道,永远不能了解好文学了。

    聪明的读者!请你们把谣言丢开,把成见撇开,跟我来重读这一部很有文学风趣的小说。

    这部书决不是一部谤书,决不是一部敲竹杠的书。 韩子云是一个熟悉上海娼妓情形的人;颠公说他“与某校书最昵,常日匿居其妆阁中”。他天天住在堂子里,所以能实地观察堂子里的情形,所以能描写得那样深刻真切。他知道赵二宝(不管她的真姓名是什么)一家的人物历史最清楚详细,所以这部书虽采用合传体,却不能不用“赵氏家世”做个大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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