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凤生怕又要代酒,假装随喜①,避入左厢书房。只见书房中央一张方桌,桌上摊着和牌②、筹码,转圈儿四张jiāo椅,桌子四角四个烛台,蜡烛都已经吹灭,只有靠窗的烟榻上还亮着烟灯,就在下手坐下。随后子刚也来到书房里,在烟榻上手躺下吸烟。翠凤问:“我妈可曾向你借过钱?”子刚说:“借倒是没借。前天夜里我跟她说话,她说如今开销大,钱还没有收上来,过不去,好像要问我借;后来说到了别的事情上去,她也就没有提起。”翠凤说:“我妈的心思重得很,你倒要当心点儿。上次你给我镶了一副钏子,她跟我说:‘钱老爷一直来没生意做,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洋钱。’我说:‘客人的洋钱嘛,你管他哪里来的呢。’她说:‘我没钱用,不知道洋钱都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想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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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随喜──本是佛家语,指香客在佛殿参观,这里指随便走走。
② 和牌──“和牌”一词,专指“碰和”用的木版印刷的长条形纸牌。当时纸质的“和牌”正向骨质的“麻将牌”过度,因此“和牌”往往与“麻将牌”混称,“碰和”也与“打麻将”混称。根据本书的上下文和原chā图看,这里说的“和牌”,就是“麻将牌”;“碰和”就是打麻将。
子刚说:“你叫我当心点儿,是不是当心她要借钱?”翠凤说:“她要是向你借钱,你一定不要借给她。随便什么东西,你都不要给我买。你这会儿就说明了是买给我的,过两天终归还是她的东西。她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懂得好歹,倒好像你洋钱多得不得了,害得她眼红死了。你不买反倒没事儿。”子刚说:“她一向来对你还是不错的,如今她打错了算盘,对你不相信了,是吧?”翠凤说:“一点儿不错。现在她是存心难为我。前月底有个客人动身,付了一百块洋钱局账。她有了洋钱,十块二十块的,都借给姘头了;今天要付裁缝账,没有钱了,倒来向我要。我说:‘我哪儿有钱呢?出局的衣裳,当然要你做的。你知道今天要付裁缝账,为什么把钱都借给姘头了?’让我闹了一场,她倒不吭声了。”子刚问:“那么今天你可曾有钱给了她?”翠凤说:“只为是第一次,绷绷她的面子,我从姓罗的那里借了十块洋钱给了她。依照她的心思,倒不是想借姓罗的洋钱,而是想叫我来把你请去向你借,再要多借点儿,那才称心。”
子刚说:“要是这样,她没有借到我的钱,怎么会称心?要是她来问我借,我倒也不好回绝她。”翠凤说:“你不借也没有关系。难道就应该借给她?你说:‘我一直没有生意好做,没有钱。’不是很合乎情理的吗?到了节下,拢共叫几个局,应该付多少钱,局账算清了,她还能说你什么?”子刚说:“她不过就是要借钱,就随便借点儿给她,也有限得很。再维持两节,等你赎了身,就好了。”
翠凤说:“我不干。你跟她有什么关系,一定要借钱给她?是不是洋钱真的太多了?你洋钱多,等我赎了身,借给我吧。”子刚问:“这会儿你可想赎身?”翠凤连忙摇手,叫她别说;再回头向外一看,见一个人影影绰绰站在碧纱屏风前面,急问:“谁呀?”那人听见,拍手大笑。走出来一看,原来是吕杰臣。
子刚丢下烟qiāng坐了起来,笑着说:“你在这里吓人!”杰臣说:“我是在这里捉jiān呢!你们两个,还要不要鼻子啦?就算是要偷局①,也要等我们客人散了,两个人消消停停地上床啊,怎么一会儿也等不及了?”翠凤啐了他一口说:“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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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偷局──妓院规矩:jì nǚ出局,只能陪酒唱曲,不能上床。借出局机会上床的,就叫做“偷局”。这在嫖界也是一种“不光彩”的行为。
杰臣还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