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无恤微微一愣,警惕地看着他,他一直等在这里,周围人的表现一览无余,以他察言观色的能力,不难猜出荀瑶是想送他去填平郑国的陷阱。
荀瑶素来憎恶赵无恤,觉得他愚不可及,然而如今的对视中,他又开始憎恶他为何不蠢得更彻底一点。
“这不妥。”赵无恤下意识地推脱道:“您……”
“我的意思是命令你做先头部队。”荀瑶不耐烦了,抢先用异常淡漠的声音补充。
赵无恤看见他的样子,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从容应答:“入主敌城之事,从来是主帅在先,岂有官阶在后却强行抢占之理。”他深深一揖:“无恤不才,不敢与您争功。”
虽然谦逊却毫不妥协,虽然坚决却滴水不漏,这种难以应付的态度使得荀瑶好不容易遏制的、在长久的等待中产生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在此之前,他尚且有心思与赵无恤周旋,然而只要望着这张令人恼怒的面孔,感受到赵无恤居然胆敢拒绝他的要求的事实,他完全无法使出智计。荀瑶向来清楚这个敌人的为人,恨不得立刻揪住他的衣襟拖去昭告天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赵无恤虚假的一面,享有盛名的赵氏宗主不过是个从卑贱的地方爬到厅堂上来的龌龊的伪君子,圆滑、狡诈却又极力保持清白的声名,心里害怕着遭到人的议论,害怕着失去目前的地位。
“那么你是要违抗军令了?”他睨着赵无恤,冷冷地说。
“不敢。”赵无恤停了片刻,低垂面孔,不卑不亢地答道:“倘若去了,是傲不知礼,倘若不去,是违背军令,身陷两难之中,实在是我的过错,无言可辩。”
“这不是你的过错,你想说的其实是这个。”荀瑶冷笑地说:“那难道是我的错吗?”
荀瑶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难以按捺,他霍然暴怒起来,伸手紧紧抓住赵无恤的手臂,赵无恤的指责宛若利箭,既已对准了目标,谁也不可能察觉不出。四周许多双眼睛都看着他们,许多人已经等待了很久,这个倒霉蛋却不肯前去送死,宁肯拖累得他们满盘皆输!荀瑶把赵无恤拖到自己跟前。“难道是我的错吗?”他咬牙切齿地问。
毫无疑问,这个人触了他的逆鳞,荀瑶把一贯以来的愤怒发泄在赵无恤身上,赵无恤反shèxìng地推拒了几下,荀瑶抬腿绊他,想要把他的脸往地上摁,把他的额头掼在城墙上砸碎,把他像一个易碎品那样破坏掉。由于身上的铠甲很重,他一时没有得逞。赵无恤不仅不肯让他,反而挣扎起来,企图挣脱荀瑶的钳制。许多家臣围过来拉扯,却因为这两个人身份尊贵,且脾xìng古怪,没敢真正使劲拉开。
他们打了起来,局面呈僵持之势。执政和上军佐的肢体如斗争的公牛的角一般抵牾,差点一起跌在地上。他们扑腾着,挥舞着肢体,腾出手来殴打对方,铠甲时不时相撞发出激烈的声音,这原本是晋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然而,在愤怒bào发了的时候,却和街头的醉汉没有什么区别。
最后是荀瑶占了上风,他扭住赵无恤的胳膊,将他狠狠一推,对方的额头撞在城墙上,沉闷地响了一下。荀瑶退开两步,一边喘气,抱着两手,一边张大眼睛,瞪着赵无恤艰难地转过由于耗尽体力的争斗而变得通红的面庞,他的额角垂着细长的血流,一只手捂着发热的伤口。荀瑶的脸上仿佛微微浮出一点冷笑,又仿佛犹有怒意。他用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赵无恤,轻蔑而嘲讽地道:“懦夫。”
“面目丑陋不堪,出身低微卑贱,在战场上又拿不出勇气,你有哪点配做赵氏的宗主?”荀瑶平复了呼吸,好整以暇地看着赵无恤,恶dú地讥讽。他想起了那桩赵无恤最为忌讳的旧事,顿时又高兴起来:“假如赵鞅黄泉有知,一定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话。”
在十分得意地说出这些刻薄的言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