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应,代嬴将被自己绞成了乱麻的线团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垂下眼睛。
“这种事本来就是听凭父母做主的。”代嬴回答,声音冰凉而甜蜜:“你去告诉父亲,我不会叫他为难。”
赵无恤的冷汗早就浸透了葛衫,使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包在湿漉漉的裹尸布里的尸体。他看到代嬴的眼睫在金色的朝阳下颤抖着,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赵无恤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代嬴一定不愿意嫁人,一定不愿意去多风沙的蛮夷之地。但代嬴什么也没说,这会儿,他莫名其妙地觉得代嬴好像背叛了他。
“姊姊。”于是赵无恤说:“这是为了赵氏和代国的友好。”
代嬴猛地回过头,她在晨光里向他微笑。
“友好?”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她从未听过这个词,紧接着代嬴用袖子捂住嘴,似乎再也不能忍受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忽然bào发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很快就吓跑了窗外桑树上的鸽子,并且多少让赵无恤感到一种残忍的满足。随即,他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在这个屋子里多待了,太阳升上来之后的热度将一切都变得滚烫,他甚至还没有告辞就立即走了出去。
当他走到代嬴的窗户下面时,他在窗子里发现了姊姊白色的脸,他惊慌失措地扭头和她对视,代嬴将一只手放在窗棂上,露出怜爱而不无忧伤的表情。
“你终于也懂得替家族着想了。”她隔着窗,用抑制着悲哀的语气说伟大的忍辱负重的女xìng通常会用到的语气。
赵无恤马上想起了他还不是太子的日子,那会儿万事万物没有现在这么复杂,年幼的代嬴拉着他的袖子和他说起中军将要来访的事,赵无恤踢着脚下满是灰尘的破竹筐,冷酷地答道这都与我无关。那时候他拥有一切,他的世界中心是母亲和姊姊,而不是什么家族。
“……我一定把你接回来,你等着我。”赵无恤咬牙说。
他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有多么yīn森可怕,因为他甚至不敢再看一看代嬴的脸,赵无恤沿着被yīn影和光点占据了的高墙匆匆走去,在他身后,传来撑条被撤下,窗户嘭地关上的声音。
这天起,赵无恤就再也没去见过代嬴。代嬴出嫁的事就这么决定了,占卜、问名等繁琐的程序一一完成,婚期越来越近,家中开始进行各种各样的准备,最后,代国派来迎接的队伍到了绛都,在馆舍中住下。赵无恤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向父亲申请外出打猎。
赵无恤已经一年多没见代嬴,代嬴的忍耐力是不如他的,因此在某一天,他不在的日子,她闯入了赵无恤的房间。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赵无恤的屋子,对于代嬴来说是一种异常的幸运,因为她的行动不仅是毫无部署的,而且完全没有理由,最初支撑代嬴走出闺门的是一种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等着婚期到来然后被装上马车送走,仿佛那会让她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那是秋天的下午,浑金色的阳光落在青瓦的屋檐上,折shè进窗子里,在她绛红的裳面投下晃动的光斑。代嬴稍微缓过神来,认出这是赵无恤的书房。这里没有赵无恤,只有一些低矮的家具安静地摆放着。代嬴意识到自己做了可怕的事,害怕得发起抖来,她已经许嫁了,而赵无恤也超过了男女不分席的年龄,这样的行为非常失礼。然而,尽管代嬴恐惧得要死,一个劲儿质问自己为什么,甚至想起了昔日礼仪教师拿来恐吓她的那些不贞洁的fù女的例子,她还是没有退出,仿佛有什么魔力把她吸引在这里似的。
她颤抖着环顾这间屋子,不由自主地想象赵无恤日常的起居。在素净的坐榻上面,放着一架漆成暗红色、摆有高脚铜灯盏的小几,是赵无恤平常读书的地方,一些竹简整理得很整齐,摞在一边。代嬴的眼睛猛地盯住了一样东西一柄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