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永远也不能见到她了……”
一刹那,带着罪恶感的想法如烟云般在他心头拂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赵无恤深深明白这个想法不仅幼稚,而且染上了非常浓厚的禁忌意味,然而它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他不可控制地被这样的念头牢牢吸引、掌控了,它迅速地摧毁了他的理智,拖着他坠向黑暗的深渊。
直到谈话终结,赵无恤没能说出任何反驳父亲的话。赵鞅立即就把事情定了下来。
最后,赵鞅决定派赵无恤去向代嬴传达这个消息,通过儿子的反应,赵鞅觉察到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比其他人亲密的关系,于是他看似随意地对赵无恤说:“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向来敏感的赵无恤觉得自己好像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他应声而去,回到自己的屋子以后,很快躺下了,任何人的关心和问话都没有理会。赵无恤像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发汗那样,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紧紧裹住。这一天晚上他梦见许多事情,有好的、有坏的,他梦见死去的母亲,可她到底是死了,他伸手去摸,她已经冰凉。第二天,他头痛yù裂,早早地醒来,在夏季的清新的早上,趁太阳还没有升得太高,走到代嬴的房中。
清晨的风是凉爽的,代嬴穿着夏季的单衣,鬓发在脸侧轻轻拂动。她拿着练习缝纫的针线,惊喜地抬头看赵无恤。
“我觉得好久都没见过你了。”代嬴温柔地笑道。
赵无恤一眼瞥见她放在案头的漆碗,外面黑底红纹,里面是朱色的,碗里整齐地码放着些做工精致的饴糖,大概是代嬴的点心。赵无恤的胸中猛然升起一阵痛苦,小小的、rǔ黄色的麦芽糖化成了一团火,燃烧着他的心脏和胸腔,他将头别开,努力喘了两口气,才觉得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了。
“姊姊。”他说:“你有没有想过要嫁给谁?”
☆、第 9 章
从赵无恤走进门的那一刻开始,记忆的藤蔓就不断地纠缠着他。院子外一片喧嚣,原来是准备启程去晋阳了,父亲的使者跑着来叫他,他当时站在代嬴的门外,义无反顾地折了回去,他就站在代嬴的门外。
一直以来,赵鞅看到的是赵无恤固定的一面:沉着、老练,甚至有些自负,在父亲心里,他的形象优秀又片面。赵鞅不知道赵无恤正忍受着隐秘的痛苦的折磨对于自身价值的怀疑。这痛苦来源于他被赵鞅忽视的童年,继承自被赵鞅轻贱对待的母亲。他的船起航不久,在波涛汹涌的灰蓝色海面上航行,泛着泡沫的波浪又凶又急地扑过来,发出雷霆般的声响,他觉得自己好像有资格与云霄齐头并进而瞬间又仿佛跌入海沟深处,赵无恤便是如此在自卑与自负之间颠簸辗转几乎永无定时。
只有代嬴对他始终如一,她温柔驯顺的眼睛默默地注视他。她并不懂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懂得,她身上有母亲般的特质。被那双宁静的眼睛注视的时候,赵无恤觉得她们的命运许多地方都很相似,比如母亲是从狄族被俘来的而代嬴即将要去代戎,这是注定好的,因为赵氏永远不可能摆脱和狄戎蛮夷的纠缠,而他们是赵家的孩子,命运原来一开始就埋好了伏笔,一点也不突然。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阻拦代嬴去代地都是不明智的决定,赵无恤一直用那个将来把她夺回的计划安慰自己,可在向代嬴传达父亲的意思时,他还是心如刀绞,这是赵无恤第一次将自己的忍耐力发挥到极限。
他条理清晰,冷静客观地叙述了家族jiāo代给代嬴的任务,以及这么做的意义,似乎他非常希望代嬴能够成行,出于惩罚自己的目的,他甚至没有向代嬴隐瞒联姻之计是由自己提出的事实。代嬴一动不动地听着他说,在她姣美柔嫩的面庞上,喜悦和笑容消失了,她端正了坐姿,神情渐渐变得严肃、yīn郁起来,等赵无恤觉得时机已到,停止了诉说,直挺挺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