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永难愈合的伤痕。
西厢房里,梁冰玉坐在自己的床上。大铜床,梳妆台,穿衣镜,写字台,一切都还在这里,带着她少女时期美好的梦,残破的梦;一切都还等着她,等着她归来,等着她重新开始生活。她回来了,那个少女却没有了,和十年岁月一起消失了,永远回不来了。物是人非事事休,西厢房依旧,她却变了,变成了一个饱经忧患的三十岁少fù,一个不被人承认的妻子和母亲,变成了这个家庭的败类和祸水,为同胞姐妹所不容的仇敌。而使她沦为阶下囚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疯了,傻了,糊涂了,留心似箭地奔向陷阱,不顾一切地投入罗网。在蛛网中挣扎的蠓虫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被烛火烧伤的飞蛾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幼稚!一切都明白了,又明白得太晚了!
韩子奇坐在写字台前,低低地垂着头。
他们坐得那么近,又那么远。仿佛在两人之间有一道铁栅,仿佛窗外有监视的眼睛。
相对无言,痛苦的沉默。
"奇哥哥,"沉默了许久,她说,"这就是我们做梦都想的家!"
他不语,只是叹息。手揉搓着脸颊上的褶纹,仿佛这样可以抚平伤痛似的。
"我真傻,还以为这儿是我的家,她是我的姐姐!变了,变了!我真可笑,让感情的潮水往沙漠里流!这十年,也许是......我们也变了,不认识北平,不认识这个家了,别人也不认识我们了。在她们眼里,我是个多坏的女人啊?我放dàng,道德败坏,勾引了你,生了个私孩子,还厚着脸皮回来!......"
"这些话,怎么能在你嘴里再重复它!"韩子奇烦躁地打断她,"你是纯洁无瑕的,都是为了我,你才......唉!"
"为了你,我一切都不觉得惋惜!因为我直到和你结合之后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正爱的、永远也离不开的,只有你!"梁冰玉深情地望着他,"你呢?你不会后悔我们这种不被人理解的结合吧?"
"不,"他的肩背一个战栗,"我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她说,声音很轻,但很有力,很肯定,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脏里喷出来的血,"我付出了爱,也得到了爱,享受了作为一个人的权利,死而无憾,永远也不后悔!无论遭受什么样的冷眼、诅咒,承担什么样的罪名,也不后悔!因为天地之间有一个人理解我、爱着我!我满足了......"
似水柔情温暖着她,也温暖着韩子奇,难忘的岁月在他心头重现,"我是一个不懂爱情的人,是你让我懂了,你给了我爱,它也许来得太迟了,所以才显得更珍贵!"
"是的,子奇,来得太迟了,才更珍贵!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拒绝了奥立佛?恐怕就是因为你啊,这是在我们结合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的。我懊悔我们为什么没有更早地相爱?更早一些......"她喃喃地说,仿佛要追回逝去的少女时代。
"那......是不可能的!"韩子奇轻轻地感叹,"那时候,还有......她!"
"她!"梁冰玉被这个字从短暂的沉醉中惊醒了,"你和她......也有这样真挚的爱情吗?"
"啊?怎么说呢?"韩子奇不得不接触这个最为棘手、最难解释的问题,"我们的婚姻是共同的命运造成的。我和壁儿之间也有感情啊,很深的感情,不承认这一点,那就是自欺欺人!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是我对师傅的感情的扩展和延续,我把壁儿看成自己的亲妹妹,对你也是一样。我感激梁家收留了我这个流浪的孤儿,教给了我手艺,这种感激之情,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尽!所以,当壁儿要嫁给我时,我......我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但那是爱情吗?不,那时我还根本不懂得爱情,那还是兄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