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寂静和寒冷中,它是多么庄严!它表现出多少丰富的思想!它在长眠不醒中显得多么美丽,在静止不动中又多么威严:全部过去依然存在,而未来却已起始。啊!不论她是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一样地爱她。清晨,伯爵去睡了,三位神甫困乏不堪,也都打起盹来;这种时刻非常难熬,守过夜的人都有体验。我这才得以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怀着她一向不许我表达的全部情爱,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三天,在秋天一个凉爽的早晨,我们陪伴伯爵夫人去她的归宿之地。老驯马师、马蒂诺兄弟俩和玛奈特的丈夫抬着灵柩。我们顺着下坡的路,记得我重新见到她的那天,正是从这条路欢欣雀跃地往上飞奔的。我们穿过了安德尔河谷,来到萨榭的小小公墓。这个简陋的乡村墓地位于教堂后面,坐落在小山岗上。伯爵夫人出于基督教徒的谦恭,曾经说过,她希望死后葬在那儿,墓前chā一个普通的黑色木十字架,就像一个穷苦的农fù那样。走到山谷中段时,我望见小镇教堂和墓地,不觉浑身一阵战栗。唉!在我们的生活中,人人都有一个各各他①,这时我们的心被长矛刺中,感到头上的玫瑰花冠换成了荆冠,便把自己的三十三个春秋丢在那里:这个山岗应当是我赎罪之地。我们的后面跟着一大群人,他们都赶来表达整个山谷的哀悼,她在这里默默地埋下了大量善行。据她的心腹玛奈特说,她为了救济穷人,用光了自己的积蓄不算,还缩减自己的服饰开销。于是,赤身露体的孩子穿上了衣服,婴儿有了衣着用品,母亲得到资助,一袋袋过冬小麦从磨坊主手中买下送给残废老人,一个贫困户在急需时得到一头nǎi牛,总而言之,这全是一位基督教徒、一位母亲,一位领主夫人的善行;此外,她还及时赠送嫁妆,使有情人终成眷属,替中了签必须应征当兵的青年付钱找替身,这又是多情女子感人至深的捐献。她常说:别人的幸福,就是再也得不到幸福的人们的安慰。这三天晚上,大家都谈论这些事情,因此有那么多人送殡。我和雅克、两位神甫跟在灵柩后面。按照习俗,玛德莱娜和伯爵都没有来,他们单独留在葫芦钟堡。玛奈特却执意要来。
①各各他即髑髅地,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耶稣被钉死之前,头戴荆冠,身着紫袍,时年三十三岁。
“可怜的夫人!可怜的夫人!现在她总算幸福了。”我听见玛奈特在呜咽中,好几次重复这句话。
当送殡的行列走下磨坊的车道时,泣涕唏嘘声响成一片,听来就像这座幽谷在痛悼她的灵魂。教堂内外挤满了人。宗教仪式结束,我们来到墓地,她就要在十字架旁边下葬。我听见石砾、沙土落在棺木上的声响,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子摇晃起来,于是请求马蒂诺兄弟俩扶着我。他俩把我这半死不活的人送到萨榭古堡,古堡主人客气地留我住下,我接受了。不瞒您说,我并不想回葫芦钟堡,也不愿意再去弗拉佩斯勒堡,因为从那儿能望见亨利埃特的旧居。住在萨榭古堡,就等于守在她身边。我一连住了几天,那间房子的窗户正对着我向您提过的那个僻静的山谷。那是一片开阔的皱褶地,四周耸立着两百年的橡树。下大雨时,谷底水流湍急。眼前的景色,正适于我进行严肃认真的思考。在守灵之夜的次日,我已经发觉我在葫芦钟堡多么不合适。亨利埃特一死,伯爵十分沉痛,不过,他对这不幸事件早有所料,心里已拿定主意,表现出一种近乎漠然的态度。这情况我已经多次注意到。譬如,当伯爵夫人跪在地上,jiāo给我这封我一直未敢启开的信时,当她谈论她对我的感情时,出乎我的意料,这个yīn郁的人并没有向我投来令人震惊的目光。他知道亨利埃特心地高洁又过分敏感,因此才讲出那番话来。自私自利的人,自然缺乏感情。这两个人的灵魂同他们的ròu体一样,都没有紧密结合起来。他们从来不曾有过增进感情的这种经常不断的ji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