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念头了。然而,我始终深情地爱您,始终是您柔顺的妻子,乌云从蓝天下掠过,并不会玷污它的纯净,因此您可以看到,我是仰起纯洁的额头恳求您祝福的。只要您对您的布朗什,对您孩子的母亲说句温存的话,并宽恕她所有的过错,她就会毫无悔恨地离开人世;要知道,她是在得到人人都服从的天国法庭的赦免之后,才原谅自己的。”
“布朗什,布朗什,”老人高声说,突然泪如泉涌,落在他妻子的头上,“你难道要我难过死吗?”他用一种罕见的力量把她扶起来拉向自己,圣洁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并且一直这样扶着她,又说道:“难道我就不需要请求你宽恕吗?我不是常常发脾气吗?你这不是夸大了像孩子一样的不安吗?”
“也许是吧,”伯爵夫人又说,“不过,我的朋友,临死之人难免软弱,请您宽容些,让我安心吧。等您到了这种时刻,您会想到我是怀着祝福您的心情离开您的。这个信物包含着深厚的情谊,您允许我把它留给我们的朋友吗?”她指着壁炉上的一封信说,“现在他是我的义子了,仅此而已。亲爱的伯爵,心灵也有它的遗嘱:我临终的遗愿,就是要求亲爱的费利克斯完成几项神圣的使命。我并不认为自己过高地估计了他,您要是允许我留给他一些嘱托,那就证明我也没有过高地估计您。我终究是个女人,”她柔媚而凄楚地垂下头,说道,‘哦请您宽恕之后,又请求您开恩。——您看看这封信吧,”她把那封神秘的信递给我,对我说道,“不过要等我死后再看。”
伯爵见妻子的脸色转白,便抱起她,亲自送到床上,我们都围了上去。
“费利克斯,”她对我说,“我可能有对不住您的地方,我常常使您期待一些快乐,而我自己却在那种快乐面前退却了,这样就可能给您造成了一些痛苦。不过,在弥留之际能同大家消怨解仇,这难道不全仗了做妻为母的勇气吗?那么,您也宽恕我吧;过去您经常谴责我,而您的不公正的态度反倒使我高兴!”
皮罗托神甫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垂危的女人一见这个手势,立即垂下头,她感到一阵眩晕,招手示意,让本堂神甫、她的孩子和仆人都进来。接着,她庄严地向我指了指颓丧的伯爵和刚进来的两个孩子。这位父亲,惟独我俩知道他患有神经错乱症,现在成了这对娇弱子女的监护人,她看着,心里怎能不默默祈求,而这些无言的祈求犹如圣火,降落在我的心头。在接受临终涂油礼之前,她请求仆人们宽恕,说她有时对他们态度粗暴了;她还恳求他们为她祈祷,并把他们一一托付给伯爵;她堂堂正正地承认,近来几个月,她发过一些有违基督教精神的怨言,可能引起了他们的反感,她曾把孩子从身边赶开,还产生过一些不正当的感情。不过她说,她违忤天意的过失,应归咎于她那不堪忍受的病痛。最后,她当着众人的面,由衷地感谢皮罗托神甫,正是这位神甫向她指明尘世空幻的玄机。等她不再讲话了,大家便开始祈祷。接着,萨榭的本堂神甫jiāo给她临终圣体。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开始模糊,随即又睁得大大的,最后瞥了我一下,就在大家的注视下溘然而逝,说不定还听见了我们的一片呜咽声。这时也巧,我们听见两只黄莺轮流鸣叫,一声接着一声,多次重复着单调的音符,纯净而幽微,仿佛是多情的呼唤。当她咽了最后一口气时,吐出她痛苦的一生最后一丝痛苦时,我觉得自己挨了一击,全身各部分机能都受了伤。伯爵和我,以及两位神甫和本堂神甫,我们一齐守灵,待了一整夜;烛光下,死者躺在灵床上,她饱受了人生之苦,如今总算安息了。有生以来,这是我头一次目睹死亡。整整一夜,我目不转睛,一直凝视着亨利埃特,沉迷于她那经历狂风暴雨之后宁静纯洁的表情,沉迷于她那雪白的面孔;那张面孔,在我看来仍然具有无限深情,但是再也不会回答我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