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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及弱冠,年轻得像是一棵苍翠的树。笔直的,干净又漂亮。可摇曳不明的灯光下,他的眉眼似笼着一层看不见的薄雾,朦胧不清。汪仁怔怔地想,自己像他这般年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那时,他入宫也已有*个年头。

    一生之中。最好的年华,似乎都耗在了这高墙内。

    他记得自己爬得很快。前行的道路上遍布荆棘,可他手脚并用,心黑胆大,在这权力漩涡中如鱼得水。乐在其中。可一旦站得高了,庞大的空虚跟无力也就立时铺天盖地朝他倾了下来,不偏不倚将他覆了个正着。

    直至重逢宋氏,他才渐渐在这条遍布腥风血雨的道路上,找到了方向。

    汪仁掩眸,沉声平缓地道:“这就是活着。”

    活着,就得挣扎。

    每一次做出的选择,都是千万次挣扎过后方才做出的决定。

    一如他当年决绝入宫,一如燕淮决绝抛却身份。一如纪鋆苦心筹谋皇位——

    没有人,活得容易。

    这个道理,燕淮从第一次杀人的那一天。就明白了。

    他低头就着灯光细细看过自己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上头有茧子,厚的薄的,新的旧的,不断在增长。他甚至还记得这双手。第一次沾上血的模样。

    燕淮的衣袂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夜色中像只沙漠上空的孤隼。振翅疾飞。

    他敛目,握拳。

    决不能再叫他的孩子,也尝这样的滋味。

    忽然,有内官提着灯疾步而来,到了近旁,一躬身急急便道:“印公,来了。”

    “哦?”汪仁挑眉,“白老爷子,可在随行之列?”

    “回印公,白老爷子并不在其中。白家的人,另带了一行人往娘娘那去了。”

    汪仁点点头,摆手示意人退下,自己则眺望着远处,眼见着光亮渐胜,不由失笑,看向燕淮:“你该去了。”

    燕淮便敛了心绪,动身迈开了步子。走出两步,他忽然回头对汪仁道:“多谢您了,义父。”言毕,再不回头,不过转瞬身形便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消失于黑暗之中。

    庑廊下,汪仁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回过神来,拂了拂自己的袖摆,看着前庭里影影绰绰的花木,喃喃道:“阿蛮的孩子,往后若是像他,倒也不错……”

    头顶上,夜色越浓,深得不见半分月色。

    燕淮出了东宫,转个弯过了一条窄巷。两侧高墙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皆着的锦衣卫服侍,打头的自墙头一跃而下,落在燕淮跟前屈膝跪下,唤了声“主子”,正是一早被安chā进锦衣卫所的秦南。

    “起来吧。”燕淮看了一圈来人,颔首示意众人起身。

    秦南道:“派去那边的人,也都已悉数入宫。”

    燕淮站定,沉吟道:“好,往东宫去吧。”

    “是!”他身后的一群人,齐声应是,随后便归于一列,快速往东宫方向而去。只是这一回,他们要去见的人,却不是汪仁。燕淮带着人到地方时,纪鋆也才刚刚跟梁思齐走到汇合之处。

    夜风打在人身上,像是冰刀子,吹得人脸面生疼。

    梁思齐沉默的控着马,看着燕淮走近,看着纪鋆上前招呼,喊他“十一”,嘴角微沉,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靖王入京不过几日,花在睡觉上的工夫便占了绝大多数,他入京后第一个见的人是燕淮,纪鋆眼下还并不知情。他依旧照着自己一开始打的算盘,燕淮见到他,却是百感jiāo集。有些事,大抵是冥冥中早有定数,譬如他跟纪鋆的相遇,谁说那不是命?

    骏马打着响鼻,站在青石地面上,踢踏着蹄铁,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在暗夜里回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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