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3/4)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语”,我花费了多少天的苦思苦想。

    一九六一年访问日本回来,六月初我又去西湖。我需要jiāo出第一篇访日文章,在上海连静坐拿笔的工夫也没有,我只好又逃到杭州,还是在花港招待所里完成了任务。我写了几篇散文,还写了短篇小说,因为我有真实感情和创作yù望,我在写我想写的作品。我这次大约住了三个星期,招待所里还有一位朋友,他比我早来,也是来写作的。每天吃过晚饭,我和他一起散步,常常走到盖叫天老人的墓道才折回去。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光线十分柔和,我们走在绿树丛中,夜渐渐地在我们四周撒下网来。我忘不了这样愉快的散步。盖老当时还活着,他经营自己的生圹好多年了。有一次时间早一点,我走进墓道登上台阶到了墓前,石凳上竟然坐着盖老本人,那么康健,那么英武,那么满意地看刻着他大名的红字墓碑,看坡下的景色,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他同我谈话好像在自己家里接待客人。我们一路走下去,亲切地握手告别。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同他jiāo谈,五年后一九六六年七月底我到西湖参加亚非作家“湖上大联欢”,听人说盖老已经靠边受批斗,我也不便多问。在我自己给当作罪人关进牛棚之后听到小道消息:盖老给迫害致死。连八旬老人也遭受酷刑,我当时还不肯相信,若干年后才知道真实情况比人们传闻的可怕得多。不用说他无法睡在自己苦心经营的坟墓里面,连墓道,连牌坊,连生扩,连石桌石凳全化作尘土了。然而刻在石牌坊上的那副对联还经常出现在我的眼前:“英名盖世三岔口,杰作惊天十字坡。”优美的艺术绝不是任何暴力所能抹煞的。

    我记不清楚是不是九姑和我同去看盖老的生圹,当时她已回到杭州,因为天热,她很少出来。我和那个朋友到过白乐桥她那非常幽静的住处,门前淙淙的溪水,院子里一株高大的银杏,我们在窗下阶前融洽地谈了两三个小时。另一天下午我们三个人又在灵隐寺前飞来峰下凉亭里坐了一个下午。我们谈得少,我拿着茶杯,感到时间慢慢地在身边过去,我有一种无忧无虑的幸福感觉。但是同她分别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她还是想回上海,在这里她感到寂寞。我和朋友从灵隐送她走回白乐桥,她对我们频频挥手,那么善良的笑脸,多么真诚,又多么孤寂埃第二年年初我们五六个人从广州到海南岛参观,坐一部旅行车在全岛绕了一周,九姑也在里面。接着她又和我全家在广州过春节,看花市,她很兴奋地写诗词歌颂当时的见闻。

    我还记得,我们在海口市招待所里等待回湛江的飞机,已经等了两天,大家感到不耐烦,晚饭后闲谈中她谈起了自己的身世,谈了一个多钟头。想不到她的生活道路上有那样多的荆棘,她既困难又坚决地冲出了旧家庭的樊笼,抛弃了富家少nǎinǎi的豪华生活,追求知识,自食其力,要做到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新的人生”,做“一个真实的人”。那些坚持斗争的日子。倘使得不到自由,她就会病死在家中。她没有屈服,终于离开了那个富裕的家。她谈得很朴素,就像在谈很远、很远的事情,的确是多年前的事了,但是她还不能没有激动,她说不久前在一次学习会上她谈了自己的过去,会后一位同事告诉她,以前总以为她是一帆风顺、养尊处优的旧知识分子,现在才知道她也经历过艰巨的斗争,对她有了更多的理解了。我说的确是这样,我从前也听见人说,她孤独、清高,爱穿一身黑衣服,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然就孤单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笑了。她那样的人在旧社会怎么不被人误解呢?她哪里是喜欢孤独?那那颗热烈的心多么需要人间的温暖。

    这以后她和我一家的往来更加密切了。我们的两个孩子都喜欢她。我们和她在黄山度过一段时间,也同在从化洗过温泉。一年中间我们和她总要见面两三次,书信的来往更是频繁,她喜欢读萧珊的信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