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曰:“何马也?”对曰:“牝而黄。”使人 往取之,牡而骊。穆公不说,召伯乐而谓之曰:“败矣,子所使求马者!色物、 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也?”伯乐喟然太息曰:“一至于此乎!是乃其所 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皋之所观,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 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皋之相者,乃有贵乎马 者也。”马至,果天下之马也。
楚庄王问詹何曰:“治国奈何?”詹何对曰:“臣明于治身而不明于治国也。 ”楚庄王曰:“寡人得奉宗庙社稷,愿学所以守之。”詹何对曰:“臣未尝闻身 治而国乱者也,又未尝闻身乱而国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对以末。”楚王曰: “善。”
狐丘丈人谓孙叔敖曰:“人有三怨,子知之乎?”孙叔敖曰:“何谓也?” 对曰:“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恶之,禄厚者怨逮之。”孙叔敖曰:“吾爵益 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以是免于三怨,可 乎?”
孙叔敖疾将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吾不受也,为我死,王则封汝。 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丘者,此地不利而名甚恶。楚人鬼而越人禨,可 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辞而不受,请寝丘。与之, 至今不失。
牛缺者,上地之大儒也,下之邯郸,遇盗于耦沙之中,尽取其衣装车,牛步 而去。视之欢然无忧厷之色。盗追而问其故。曰:“君子不以所养害其所养。” 盗曰:“嘻!贤矣夫!”既而相谓曰:“以彼之贤,往见赵君。使以我为,必困 我。不如杀之。”乃相与追而杀之。燕人闻之,聚族相戒,曰:“遇盗,莫如上 地之牛缺也!”皆受教。俄而其弟适秦,至关下,果遇盗;忆其兄之戒,因与盗 力争;既而不如,又追而以卑辞请物。盗怒曰:“吾活汝弘矣,而追吾不已,迹 将著焉。既为盗矣,仁将焉在?”遂杀之,又傍害其党四五人焉。
虞氏者,梁之富人也,家充殷盛,钱帛无量,财货无訾。登高楼,临大路, 设乐陈酒,击博楼上,侠客相随而行,楼上博者shè,明琼张中,反两翕鱼而笑。 飞鸢适坠其腐鼠而中之。侠客相与言曰:“虞氏富氏之日久矣,而常有轻易人之 志。吾不侵犯之,而乃辱我以腐鼠。此而不报,无以立慬于天下。请与若等戮 力一志,率徒属,必灭其家为等lún。”皆许诺。至期日之夜,聚众积兵,以攻虞 氏,大灭其家。
东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将有适也,而饿于道。狐父之盗曰丘,见而下壶餐 以餔之。爰旌目三餔而后能视,曰:“子何为者也?”曰:“我狐父之人丘也。” 爰旌目曰:“譆!汝非盗耶?胡为而食我?吾义不食子之食也。”两手据地而 欧之,不出,喀喀然遂伏而死。狐父之人则盗矣,而食非盗也。以人之盗,因谓 食为盗而不敢食,是失名实者也。
柱厉叔事莒敖公,自为不知己,去居海上。夏日则食菱芰,冬日则食橡栗。 莒敖公有难,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己,故去。今往 死之,是知与不知无辨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是 果不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后世之人主不知其臣者也。”凡知则死之,不知则 弗死,此直道而行者也。柱厉叔可谓怼以忘其身者也。
杨朱曰:“利出者实及,怨往者害来。发于此而应于外者唯请,是故贤者慎 所出。”
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 追者之众?”邻人曰:“多歧路。”既反,问:“获羊乎?”曰:“亡之矣。” 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杨子戚 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门人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