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端公(指钱端升)太太、公超太太住在我家,临别真是说不出的感到似乎是故意那么狠心地把她们抛下,兆和(指沈从文的妻子张兆和)也是一个使我顶不知怎样才好的,而偏偏我就根本赶不上去北城一趟看看她。我恨不得把所有北平留下的太太孩子挤在一块走出到天津再说。可是我也知道天津地方更莫名其妙,生活又贵,平津那一节火车情形那时也是一天一个花样,谁都不保险会出什么样的把戏。
这是过去的话了,现在也无从说起,自从那时以后,我们真走了不少地方。由卢沟桥事变到现在,我们把中国所有的铁路都走了一段!最紧张的是由北平到天津,由济南到郑州。带着行李小孩奉着老母,由天津到长沙共计上下舟车十六次,进出旅店十二次,这样走法也就是很够经验的,所为的是回到自己的后方。现在后方已回到了,我们对于战时的国家仅是个不可救yào的累赘而已。同时,我们又似乎感到许多我们可用的力量废放在这里,是因为各方面缺乏更好的组织来尽量采用。我们初到时的兴奋,现实已变成习惯的悲感。更其糟的是这几天看到许多过路的队伍兵丁,由他们吃的穿的到其他一切一切。“惭愧”两字,我嫌它们过于单纯,所以,我没有字来告诉你我心里所感触的味道。
前几天我着急过津浦线上情形,后来我急过“晋北”的情形——那时还是真正的“晋北”——由大营道繁峙代县,雁门朔县宁武原平崞县忻县一带路,我们是熟极的,阳明堡以北到大同的公路更是有过老朋友jiāo情,那一带的防御在卢变以后一星期中我们所知道的等于是“鸡蛋”。我就不信后来赶得及怎样“了不起”的防御工作,老西儿(指阎锡山)的军队更是软懦到万分见不得风的,怎不叫我跳急到万分?好在现在情形已又不同了,谢老天爷,但是看战报的热情是罪过的。如果我们再按紧一点事实的想象:天这样冷……(就不说别的!!)战士们在怎样的一个情形下活着或死去!三个月以前,我们在那边已穿过棉!所以一天到晚,我真不知想什么好,后方的热情是罪过,不热情的话不更是罪过?二哥,你想,我们该怎样地活着才有法子安顿这一副还未死透的良心?
我们太平时代(考古)的事业,现时谈不到别的了,在极省俭的法子下维护它不死,待战后再恢复算最为得体的办法。个人生活已甚苦,但尚不到苦到“不堪”。我是女人,当然立即变成纯净的“糟糠”的典型,租到两间屋子,烹调、课子、洗衣、铺床,每日如在走马灯中过去。中间来几次空袭警报,生活也就饱满到万分。注:一到就发生住的问题,同时患腹泻,所以在极马虎中租到一个人家楼上的两间屋。就在火车站旁,火车可以说是从我窗下过去!所以空袭时颇不妙,多暂避于临时大学(熟人尚多见面,金甫(杨振声先生)亦“高个子”如故)。文艺思想都像在北海王龙亭看虹那么样,是过去中一种偶然的遭遇,现实只有一堆矛盾的现实抓在手里。
话又说多了,且乱,正像我的老样子。二哥,你现在做什么,有空快给我一封信(在汉口时,我知道你在隔江,就无法来找你一趟)。我在长沙回首雁门,正不知有多少伤心呢,不日或起早到昆明,长途车约七八日,天已寒冷,秋气肃杀,这路不太好走,或要去重庆再到成都,一切以营造学社工作为转移(而其间问题尚多,今天不谈了)。现在因时有空袭警报,所以一天不能离开老的或小的,精神上真是苦极苦极,一天的cāo作也于我的身体有相当的威胁。
徽因在长沙
五(此信写于1937年11月9~10日长沙至武昌间)
二哥:
在黑暗中,在车站铁篷子底分别很有种清凉的味道,尤其是走的人没有找着车位,车上又没有灯,送的打着雨伞,天上落着很凄楚的雨,地下一块亮一块黑地反映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