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重看一遍方得明白。信里说宾若君在昆山下车,车尚未停稳,失足陷入月台与车身之间,致下半身被轧受伤甚重;现由路局送回苏州,入福音医院医治;医生说暂时没有把握,要看一两天内经过情形再说。
这消息于我们真是一声霹雳似地震撼;也不是悲伤,也不是惊惶,实无以名心头一时的情状。想到这具有真诚的心的可贵的身躯正淌着红血,想到老年的父母亲爱的哥哥正在伤心这猝然降临的不幸,我们的心都麻木了……次日,这消息震dàng了全学校的心,有如突然来了狂飙。
又次日,我们买舟到苏探视。原是怀着寒怯的心情的,到望见福音医院低低的围墙时,全身仿佛被束缚了,不相信停会儿会有登岸跨进门去的勇气。“惟愿是梦里吧!”这样无聊地想。
真同梦里一样,恍惚地登岸,恍惚地进医院的门。繁密的绿叶遮蔽了下shè的阳光,沙路yīn森森的,树以外飘来礼拜堂里唱颂祷诗的沉静而带悲哀的声音,一缕哀酸直透心胸,我流泪了。
前边来了宾若君的大哥勖初君,我们迎上去问,差不多都噤口了,只简短地低低地说“怎样?”
勖初君的眼睛网着红筋,惘然的,想来己经过度的失眠而且流了好些的泪吧。他摇头默叹,说宾若君失血太多了,至于十之六七,下半身无处不烂,肠也有被轧出来,简直无望了。
立刻要去看见的是个末死而被判定必死的好友,还能有余裕想什么!无形的大石块早紧紧压住我们了。我们承着这无形的大石块踅进病房,一切所见全是浮泛的,也不曾嗅到病房里应有的yào气或者其他的气味。
宾若君盖在红色的被单之下,这个想是医院里特别预备来混淆可怕的血迹,以减轻视疾者的忧惧的吧。但是我们明知这里面藏着半截腐烂了的身体,虽用红色,又有什么用呢?他的脸纯乎灰白,眼睛时时张开,头发乱结得像衰草。他神志还清,抬起眼来望着我们,说,“你们来看我了,谢谢。我的毛病……学校……唷……唷……”一阵剧痛打断了他的话。
除了“你放心养病,一切都有我们在”这样虚空的安慰语,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知怎样的,两条腿就把我们载出这间病室,与直躺着的宾若君分别了。伤心呵,这就是永远永远的分别,我竟不曾仔细地多看他一眼!
记得床头立着个悲伤的影子,默默的,低头,是宾若君的夫人。
受伤后的七天,宾若君才离弃了人世。我因牵于校课,不曾去送殓。后来知道,宾若君在最后的两三天里是吃尽了剧烈的痛楚的。血流得越多,残破的肌ròu和内脏越发不可收拾,痛觉也越见利害。不晓几千百回的沉吟哀号,不晓几千百回的展转反侧,教侍侧的人想不出一点办法。医生给他打吗啡针,麻醉他的痛觉,但不见大有效,还是一阵阵地痛。后来他实在担当不住了,对于自己的命运也已明白,含着眼泪哀恳他的二哥致觉君说,“二哥,你是我的亲哥哥,疼我的,请设法让我早点死去吧!”
致觉君是个诚笃的人,虽然万分伤心,却同意于宾若君的要求,就去同医生商量。
把病人看做死物一般的医生只是摇头;他们对于病人亲属的眼泪和哀泣,原视同行云流水,无所容心。
“他不是绝对没有希望了么?”
“是的,绝对没有希望。”
“他当不起强烈的痛楚呢!”
“我们能够做的,就是给他打针。”
“打了针还是痛。”
“这就没有办法了。”
“与其教他多延时刻,多吃痛苦,还不如让他早点解脱:这是我们对于他的唯一的帮助,我们人人有同情心,不这样做是我们的罪过!”
“向来没有这个办法。”
“哥罗芳之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