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说些什么呢?”
“因为与你分别,把这个送给你,做个纪念。”
“也好的。你还可以这样说:我们虽然分别,但心是分别不开的。我们要常常写信,讲种种的话,像从前一样。到苏州去的时候,一定第一个去看你。你回来的时候,也希望马上来看我。”
善儿脸上的睡意渐渐消散,离愁也为希望所胜,自去检出镜框画片来,装好了,用纸包起,在纸面署上济昌同自己的名字。
昨天下午回家,善儿已从学校里回来了,我就问,“送别了济昌不曾?”
善儿怏怏地说,“他到学校里来取东西,就把镜框送给他。”
“他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
“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到了苏州就把地址寄给我。”
“没说别的么?”
善儿默然了。
我凝望着淡淡地涂在墙上的斜方形的晚阳,心想两个孩子这样默默地分别,未始不是一出小悲剧呢。
济昌的父亲宾若君,我永远纪念的好友,是给火车轮辗伤而惨死的。在我的黏照片的簿子里,有他一帧半身的遗像,我在上边题曰:“是具真诚能实行的教育家。”
宾若居在直当高小学校校长,先后邀伯祥同我去当教员。
本来是同学,犹如亲兄弟一样,复为同事,真个手足似地无分彼此,只觉各是全体的一部分。我因年轻不谙世故,当了三数年的教师,单感这一途的滋味是淡的,有时甚且是苦的;但自从到直以后,乃恍然有悟,原来这里头也颇有甜津津的味道。
宾若君不好空议论,当然也不作现在所谓宣传xìng质的文字,他对于教育只是“认真”,当一件事作去。在未到直之前,先在诗人所萦系的虎丘下的七里山塘当小学校长。山塘的店家每看宾若君的往还作他们的时计;而学生家属有难决的事,如关于疾病资产营业等的,宾若君往往是他们的重要顾问:这就见得他不单是个教读书写字的教师。
我与他同事以后,只觉他的诚恳远过于我,竟略带压迫的力量。学生偶犯过失,他邀这犯过的学生到自己的办事室里,详细地开导,严正而慈悯,往往至一点钟两点钟。末了,那学生揩着悔悟的眼泪退出,宾若君自己的眼眶也好像湿润了。他热心于卫生常识的传授,以为这是一切基本的基本,所以讲刷牙齿洗澡等每至两三星期,讲了之后,还要看学生一一依着做了,才觉放心。
他并不主张什么教育什么教育像其他的教育者。
他的唱歌是学生时代早着名的,曼声徐引,有女xìng的美而无其靡。课毕,学生回去了,我们有时沽酒小酌,酒既半醺,他按拍而歌,双颜红润,殊觉可爱。数阕以后,歌者听者皆觉无上快适,已消散了积日的勤劳。
我对于他也有不满意之点,就在他略带黏滞的xìng质。他总是“三思而后行”,而我以为未免多了一思或两思。但是,轻忽偾事的先例正多呢,像他这样审虑再四,yù行又止,即从最平常的方面说,也未必不因而少偾了几件事。所以,我的不满意只因彼此的气质有不同罢了。
那年暑假已过,我因父亲去世,移家住直。宾若君家里有事,来了又回去,说两三天就来。但第三天没有来。他是不肯失约的,这不来颇使我们疑怪,揣度的结论是他患病了。次日傍晚,两艘航船都已泊在埠头,连船夫也散得渺无踪迹,而他仍杳然。我同伯祥回家,正在谈论他的病不知究竟重不重,那每晚来一趟的瘦脸邮差送信来了。伯祥接信,看了看,似乎放心又略带惊讶地说,“果然,他病了,信是他的老太爷写的。”
“啊!”伯祥抽出信笺看,突然叫起来。我赶忙凑近去看,八九行的话,似乎个个字是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