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呢,就可说是“怅怅然”之dú。不看固怅怅然,看了也无非怅怅然,反正是一样,倒不如不要看还省得个从桌子前走到窗前的麻烦。
这一天上午,绍虞走来闲谈,不知从什么谈到了午后的篮球比赛。他说:“今天这十个人是这里最好的两组,在福州地方,他们是常胜军。“我的心动了一动,(我们走到一处地方听人说这是从前某人的遗迹或者说有名的某某事件就发生在这地方的,于是心不由得动一动,这里所说动了一动正与相像;)但是随后就淡忘了,既不复想起刚才曾有这么动一动,当然不会想起为什么而动。午后,已经四点多了,蛎粉墙上映着淡淡的斜方的日影,略有风声水声发于江上,无意中听得楼下有细碎的鞋底擦着沙地的声音了,中间偶尔夹着轻松而短促的一声“蓬”。这个把我的淡忘的印象唤回来了,心想“这是最好的两组,是常胜军,何不看一看呢。”便站起来,走向窗前,倚着阑干,是每天傍晚靠着它,怅望那上潮或下潮的江面,以及若隐若现的远山,或是刻刻变幻的霞云的阑干。
这球场是经行惯的;沿着场的方匡疏疏密密站着些旁观者,这也是以前在别处见惯了而不足为奇的。可是这两组这十个人的活动却把我的心神摄住了。他们的身体这样地轻,腿这样地健:
才奔向这一角,刹那间已赶到那一角了,正同于绝顶机敏的猎犬。他们的四肢百骸又这样地柔软:后弯着身躯会得接球,会得送球;横折着腰肢会得受球,会得发球;要取这球时,跃起来,冲前去,便夺得了,要让这球时,闪过点,蹲下点(甚至故意跌倒在地上,)便避开了。他们两方面各有熟习的阵势:球在某人手中,第二个人早已跑到适当的地位等着,似乎料得定他手中的球将怎样抛出来而且一定抛得怎么远。同时预备接第二个人的球的第三个人也就跑到另一个适当的地位,预备接到了球,便投入那高高挂起的篮。在敌对的一面,那就一个人贴近正拿着球的,极敏捷极警觉地想法夺取那手中的球。又一人监守着预备接球的第二个人,似乎他能确断所站的是个更为适当的地位,那球过来时一定落在自己的手中,又一定送到同伴的手中,他的眼光早已shè到站在远处的可把球付与的同伴了。而他的几个同伴正就散开在几个适当的地位等着。这些仅是一瞬间的形势而已,而且叙述得太粗疏了,实际决不止这么一点。只等球一脱手,局面便全变了。主客之势,犄角之形,身体活动的姿态,没有一样不是新的。那球腾掷不歇,场上便刻刻呈现新的局面。
他们都沉寂不作声响;脸上现一种特异的神采,这不能叫做希望的容光,又不合称为争竞的气概,勉强述说,似乎“力的征象”或者“活动的征象”比较适切一点。偶然间一个人感觉有招呼同伴的必要,那就极轻悄地一声“某”真是轻悄到十二分,仅足使同伴感觉而已这某字是姓是名字,当然无从知道了。可是这么一声某己能收到与几多言语同样的效力,所要表达的提示嘱咐勉励等等的意思,都一丝不漏地传达于这所谓某的同伴,虽然他并不回答一声“知道了”,甚且点一点头抬一抬眼的表示都没有,然而旁观者自能默悟,知道他确己完全承领了。
擦擦的脚步声是场上的音乐,节奏有徐有疾,却总带着轻快的情调。皮球着地或者与人的肢体击撞时发出空洞的音响,仿佛点着板眼。
我对着这一场力的活剧,活动的表现,一点思想都不起,什么“怅怅然”自然离开得远远了。仅有一种感觉(我们躺在床上半醒的时候,身旁的物象音响都能够感知,可是不能够对于那些加以思索,这可以比况这里所说的感觉)略如以下的情形。我感觉这十个人如涌而来,如涌而往,竟同潮水那么伟大。皮球的一回抛出,身体的一回运动,完全与各个人相为呼应,正如潮水的一波一浪,与全潮水的呼吸融合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