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如出嫁在即,而嫁的不是她童年的新郎,定基。我和国一虽然还在一起,
而且默契仍在,但我心里知道一切将有变迁了,这正像看见天边有聚集的黑云而知道天
气即将有变化一样了然。
“茵如,你先去睡,我要和国一谈谈。”我只好不客气他说。
茵如有点吃惊地看着我,然后就服从地站了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很可怜,带点寂寞,
被人关在门外的那种寂寞。我立刻觉得有点不忍。国一和我,都是她心里喜欢的人,她
要和我们在一起,是极自然的事,尤其是她不久将出嫁了,嫁到一个陌生的村子里,嫁
到一个陌生的家里去,像她这样忠实无主意的人,必定抱着一种极度恐惧和不安的心理
在等待着,她和我们在一起就有一种有依靠的安慰,而我这个自私的人,连这一点安慰
都不肯给她,连这一点毫不妨碍别人的欢乐都不肯给她得到,真是残忍极了。换了一个
人,必定会恨我的自私,但是她心太软,人太好,她不会恨别人,只会可怜她自己。
“没有关系,茵如,我开玩笑的。”我不自然地加了一句,顺手去拉她。
“我是要去睡了。”她已移了一步,走开了,“真的有点困。”她故意把嘴护了打
个呵欠。
我咬着牙恨自己,却由她走了。
天井里只有我和国一两人相对时,我立时觉得很窘,空气紧紧压着我的胸,我想和
他谈阿爸,怕他不能了解我;我想和他谈美云,又怕他误解我;我想和他谈我和他之间
的事,更觉难以启口。很不自然地,我站了起来,把藤椅往他那边移一移,半害羞地把
头枕到他手臂上,一手抚摸着他手指缝间的疥疮疤。
“那些日子真不好过,看不见你。”
他没有说话,用另外一只手玩我的头发。
“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傻小娘。”
从前每次他从乡下回到学校,我也问这种ròu麻的话,他每次都不回答我,只是将我
一把抱起吻我一阵,算是他的答复,我虽觉得很满意,但心里却觉得他有点过火,现在
是他没有这样做,倒又觉得很失望。
“国一,你不会因为阿爸的事,看不起我们吧?”这句话是我在吞咽了不少骄傲的
唾液之后,才问出来的。
“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我倒觉得小姑很了不起,处理得这样安静大方,换了大姑
早吵得人仰马翻了。”
“我也觉得阿姆相当勇敢,我将来能有她一半好处就够了。”
“你考得怎么样?”他忽然换了个话题。
“还不知道,大概不会留级,怎么?”
“就是问问。”
“你还是想去补考?算了嘛,再读一年高三,我们还可以有一年工夫在一起,你反
正上学上得早,也不怕耽误一年。”
“不,不,那个鬼学校,要我再待一年,我会发神经病的。”
“为了我,都不行?”我抬头看着他的脸。
他倒没有躲开我的目光,不过星光太暗,他的眼睛又不大,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带点笑意说:“怎么,和我吵架还没有吵怕吗?”
“两个人要好,才容易吵架,对不对?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和什么
人吵架了,没有想到架吵得大了,会到那种可怕的程度,像阿爸那样凶暴,简直是太可
怕了。”
“事情都过了,还想它做什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