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烧毁之外,一切从外表
看来,好像与从前一样。市中心还是十分热闹,菜场还是十分拥挤,行人中夹杂着穿军
服、耀武扬威的日本人,初看到时心里很不受用。后来看惯了,心里的反感也就渐渐淡
了。阿爸把我们送到学校,再三嘱咐我们,尤其是国一,说话举动要特别当心,就搭了
进兴轮回上海了。
张教官、王淑如先生都还在,这给我们一个大安慰。关矮子生得虽没有样子,办事
能力却很强,把校风整顿了一番,球员的特权没有了,把它移jiāo给情愿替鬼子汉jiān做事
的学生,公民课取消了,空出来的时间多数是找地方上几个大汉jiān来演讲,恭维大皇军
的好处,叙述中日亲善的重要xìng。课程中加了日文,由一个留日的文学界里已很有成就
的一个文人来教。国文的课本重新选择过,多半是一些歌颂日本人的文选,千篇一律,
上得十分倒胃口;幸好王先生给我们出的题目还是和从前一样,十分挑逗文思的,如
“我的童年”“梦”“秋天的落叶”“家人归来”等题目,给我们很多发挥想像力的机
会,而使我们暂时忘却不愉快的现实。王先生年龄比我们大得多,但是她的心好像与我
们的很相近,有时我们去她寝室jiāo作文,她和我们随便聊几句,都是直钻我们心坎的。
她人生得不甚秀美,可是态度很娴雅大方,对我们有一股天然的亲切,好像我们是属于
她的。我们有什么心烦的事去找她,她不见得都能为我们解决;但她能宽慰鼓励我们,
减轻事态的严重xìng。我在镇中的头两年生活还过得很有意思,多半是因为晓得王先生在
我身边之故。到我三年级时,她被解聘了,我的生活就过得很没有意思。我到很久之后
才晓得她被解聘的原因。
她有一个未婚夫在宁波一个私立中学教国文,两人感情一直很好,预备一有了钱就
结婚的。后来镇海宁波相继沦陷,她的未婚夫投笔从戎去游击队了,他们的婚事就耽搁
下来。这件事不知怎么一来给关矮子晓得了,他对王先生是觊觎很久的,这一下就要以
揭示她未婚夫的行踪为要挟,迫她与他结婚。王先生暗里把消息传给了她未婚夫。所以
有一天晚上,关介民睡到半夜遭到游击队的袭击,勒令他写悔过书,发誓再不纠缠王淑
如,否则他们就会来取他的脑袋。关矮子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却在第三学年
开学时把王先生解聘了。
王先生的解聘对我们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我初三那年的学校生活过得十分消极,主
要的当然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不幸,但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王先生和张教官相继离校之故。
张先生是和王先生同一年被解聘的,张的解聘是因为他煽动学生做抗日运动,其实
这是很夸张的,自镇海沦陷之后,他的生活过得安分守己而近于消极。有时气闷不过,
就约了学生到他家里去聊天,一起唱唱“大刀响”等歌消气而已。不过矮子一直看他不
入眼,终于借了一个“他是抗日分子”为名把他除掉了。他走前,约了几个平时和他亲
近的学生到他家里去,那时国一已到宁波读高中了,特地赶下来参加。他个别的向我们
说了一些话,他对国一说的话特别恳切,因为国一向来是他最宠的一个学生。我现在尚
记得他那席话以及他说时那种恳切的表情。
“国一,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