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起,五百年的花落花开,五百年的乏人问津,五百年的自言自语。
经受了两个五百年,我才见到一个他啊。
佛陀问阿难,你有多喜欢。
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但求伊从桥上走过。
我,白素贞,倾心一人之姿,几近阿难佛心。念于此,怎能不狂笑。
可我还是妖。人妖殊途,我并不糊涂。
青蛇闻笑,梭于铺青叠翠间,自在来去:姐姐又犯痴!
人有什么好,ròu是咸的,臭脏死的;仙有什么好,ròu都老了,还老不死的。
姐姐常说我不懂,可她懂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苦苦营生,自小熬到婆,跟尼姑差不了多少。这不能做,那不能干,为积功德。哪一日才是个头呢。如我这般的妖才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生而不过一袭床,一枝花。
3.法海
妖精是怎么来的?
无数传奇,列传,忙不迭地诉说,然则多为才子佳人著书,恋来爱去,看不出什么名堂。仿佛妖精们天生就是来人间觅爱寻郎,而书生,统共不用念书求取功名,罔顾心思,专事风花雪月,等着被妖精爱,爱完便被吃掉。也有没被吃的,大约是不贪嘴的精怪,但也不幸去掉半条命。饶是千变万化,总之不离其宗。
至于妖精到底是怎么来的?自古也没人说得清楚。
有位我的前辈,取道西域,在求真经的路上,曾对他的四位模样古怪的徒弟说过这么些个颇有哲理的话:“人和妖都是妈生的,不同的是,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做妖就像做人一样,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
这话有点意思,但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有想明白。
能忍问:“何谓妖?”
我回答:“仙、人、妖、鬼,除人以外,位立仙与鬼之间的,就是妖。”妖时好时坏,左右不靠,难以立判。
当然,后面的几句话我没说,说出来,能忍大概会糊涂,因为这一节,为师的也并不比他更不糊涂。
“我们除妖,是为什么?”
“他们扰乱纲纪,为天理所不容。”
“什么是纲纪?什么是天理?”
“纲纪就是三纲五常,人类秩序的规范,自古已然;天理比纲纪则高一点。”
“高了哪一点?”
“高就是高,还有什么一点点不一点点。”
这小子……整天在想什么。他拾掇柴薪,若有所思地拨弄,烟冒起来,把我给呛得乱咳,犹如他的问题。
“师父,既然天地孕育了妖,妖为何不能存在?妖既然已经存在,那他们就应该是天理啊。”
“能忍……你该去睡了。”
“可是师父……”
“能忍,你真的该去睡了。”
这是能忍幼时。我怎么给他解释,天理本身是不可以质疑的。
他必会追问,为什么天理是不可以被质疑的。
这个嘛,我也还没有想明白。
如果明白的话,干吗还修行。
啃烤白薯,仰望星空。
一袭袈裟,一串念珠,一双艺鞋,一只盂钵,一身坚骨,一杯愁绪。
对。
当年的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治愈系和尚。
天空长着好多痣,一闪一闪亮晶晶。
丢开远目,转看能忍,他熟睡的模样似幼兽,蜷曲身形,将己紧抱。
那姿势呵,像在抵御人世的虚妄。
不自觉唇角微扬。
能忍,其实我也思考过的,只是不敢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