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方氏将家里分得的一罐桐油倒了半碗,点了油灯,一家人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在灯下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用担心姚氏来打搅。
罗天都蹲坐在炕上,将罐子里的铜钱一骨脑倒出来,豆大的灯光不安分地跳跃着,那些圆滚滚的铜钱在灯下欢快地在桌上滚动,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家人眉开眼笑地看罗天都在灯下兴致勃勃地数钱。
其实今天卖了几个钱她不用数也能算得明白,但是像这样一家人围坐在炕上,体会着赚钱的乐趣,是再幸福没有的事。
她人小手也小,手指又细又短,一巴掌也握不了几个铜钱,这也难不倒她。她数两枚,便往罐子里扔两枚,听着罐子里“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笑得两眼弯弯,活脱脱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一共一百六十文钱。”卖米粉的钱,再加上罗白宿拿回来的工钱,减去这两天的开销,还剩一百六十文。
这是先前就算明白了的,一点不会错,但是罗天都还是忍不住数了一遍又一遍,这还是她第一回真正亲自参与的赚钱,意义自然是不一样的。
罗白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叠声地夸她:“还是小都厉害,这可比爹去外面做小工强多了。”他在外面做了大半个月的小工,也只有八十多文的工钱。
“碎米二十文,哨子二十文,烧菜用的柴火油盐酱醋,哪怕算上娘今天买的八斤碎米,咱们的本钱也回来了,还多赚了一百多文,我瞅着这米粉还能再卖几天,等到不卖钱的时候,咱们再寻着看有没有别的小买卖,总能把日子过下去的……”罗天都说得高兴,连说话的语气都忘了伪装,转头看到方氏两口子和罗名都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愣了愣,然后马上醒悟过来,将手里的钱罐往桌子中间推了一推,孩子气地道,“爹、娘、大姐,你们是不是也想数一数?”
罗白宿觉得这会儿罗天都又像个孩子了,他有些担心,这孩子有时候表现得实在太早慧了,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忘了她才五岁。
他有些惋惜,如果小都是个儿子,好生培养,将来未偿中不了进士;一时又想到,也幸好是个女儿,不然家里这样的情况,又哪里供得起她去科考,说不得也只能耽误她了。
他和方氏对望一眼,互相看出了对方的想法,显然方氏也是这个意思。
罗天都见大姐两眼放光地盯着钱罐,便将钱罐塞到她手里。
“姐,这里面也有你的本钱,你也数一数。”
罗名都欢喜地应了一声,低下头一五一十地数钱去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赚这么多钱,欢喜的同时还颇有些骄傲,这些钱里面可是有她一份功劳。
罗名都刚数完,钱罐就被方氏一把夺了去。
“让娘也数数。”罗天都今天的行为,算是给了方氏打开了一扇模糊的窗,让方氏从此萌发了一颗赚钱数钱的心。
罗天都乐得看见这样的结果。在她眼里,与其将希望完全寄托男人身上,远不如靠自己来得实在,哪怕是她爹,现在对方氏对她们姐俩确实好得没什么可挑剔的,那是因为家穷,诱惑少,他也需要依靠方氏来cāo持家务养孩子,但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会怎么样。
万一将来他真的考中了举人,甚至有野心一点,考中了进士,派了官,那个时候,以方氏的外表见识,都不足以成为能让他无后顾之忧的贤内助,方氏要想站稳脚,唯有经济独立,才有可能。以后不光方氏,大姐罗名都也要慢慢培养这些意识,万不能成为只会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
罗天都想得深远,肚子却不争气。晚上吃的粥,罗天都特意给自己那碗舀的全是汤水,坐了这么半天,有点内急。她爱干净,向来很少用净桶,哪怕是半夜,也会爬起来去茅厕,这一回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