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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信比我预料的还没意思,总共不到两页纸,却用了大半页纸在说为什么没有写信,为什么写信,翻来覆去;字又难看。这“难看”里两层意思都有:潦草和丑。

    电扇在最高挡处呼呼旋转,搅动起一股又一股的热流。桌子椅子墙壁,摸摸哪里都比手热。泡脚的凉水都变成了温的。看表,已经六点多了,肚子却是一点不饿,天热得人新陈代谢都停止了。我将雁南的信折好,收起。心想,得出去,随便去哪儿,随便干什么,否则,我会被这间小屋窒息。拿上紫花帆布挎包做道具,脚步再匆匆一点,人们就会以为我是去采购东西。

    刚一下楼,碰上了魏申申。

    “这不在家嘛,怎么不接电话?”

    “你打电话了?”

    “无数次!你们这楼道的人,一点没公共道德!……你干吗去?”

    “不干吗。”

    “上我那去?”

    “胖子呢?”

    “去新疆了,演出。……别说啊,他们剧院不知道,偷着去的。”

    “胆够大的!”

    “那也是叫他们给逼的!”

    我们往申申家走。申申和我住一个院儿,她家到我家,两栋楼相距不过几十米。她买了个25寸彩电,刚找人帮忙给拉到家里,电视一进家她就给我打电话了。25寸彩电在当时非常豪华,颇值得与亲朋好友们共享。

    “能看了吗?”走着,我问。

    “应该差不多了,正安着。”忽然她两手一拍,“哎!正好哎!帮我安电视的那哥们儿是胖子的朋友,上个月刚刚离了婚——你上哪儿去?”

    “收发室。看有没有我的信。”

    “不去我家了?”

    “不去了。”

    “你——神经病啊!”

    我向右拐,扬长而去。

    收发室里还真有我的信,两封,但都不是我期待中的。雁南说姜士安要去了我的地址,要去了地址为什么不写信来?

    那天我又去了公园,实在没别的地儿可去,一个人在公园里走,直走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那天晚上的“玉兔”是月牙,细细的一线,纤小清瘦,在北京过于明亮的夜空里黯然无神,仿佛化好了妆的脸上未及涂唇膏的嘴。

    ……那月牙细细的一线,纤小清瘦,镶嵌在干净得没有一粒杂质的海岛夜空上,亮晶晶的,我走它也走。我刚下零点至三点的夜班,从坑道里出来只身一人回营区宿舍。通常夜班都是三人一行,那天忘了什么原因,只有我一人返回。三个人一块我都害怕,坑道在山上,途中要穿玉米地,穿松林,要走二十五分钟,虽然有qiāng,但怕走火连队规定子弹不得上膛,因之夜班夜行一直是我深为苦恼的事,不是怕死,是怕“死不了也活不成”——这是“强jiān”的代用说法,是我们排年龄最大的一位女兵的发明,她十九岁。不知现在的女孩子怎么样,反正我们那时对于强jiān这种事真正是恐惧到了病态的程度,看到《 南方来信 》的书里说女革命者如何被美国兵脱光衣服同男人关在一起,就会刷地起一身鸡皮疙瘩,会想:如果这事摊我身上,我马上死!不知这是不是因为当时我们没有受过xìng教育的缘故,无知便要想象,想象是无穷的,就好比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恰是因为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回事。几年来的多少个夜班啊,我们就是这样地恐惧着,但是没有一个人肯承认。那是一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年代,一个“男女都一样”的年代,谁也不愿意被人看做懦夫。

    我走出坑道,外面漆黑一片,海岛的夜里,除了信号台,再无一处灯光。天上的月亮,偏偏又是那样的孱弱。我深深吸了口气,咔,咔,声音很响地上好步qiāng刺刀,背在肩上,一步步向山下走。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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