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她开始全心全意地去回想他在世时留给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遇到每一件事,她的脑子里都会出现一个老伴的影像,仿佛还带着独立的灵魂,给她演示如果他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越来越清晰地了解到老伴看问题想事情的出发点和思路,也越来越深刻地懂得,要是他还在,希望看到的是什么——能不给子女们、给别人添麻烦,就是他最大的快乐了。
老爷子下葬那天,儿女们就穿着白布孝衣,抬着为父亲扎的花圈,安安静静清清白白地将父亲送到墓园。老太太由子女们搀扶着跪在刻着两个人名字的墓碑前,凝视那已经涂成红色的“乔战勇”三个字许久,让水灵取出带来的剪刀,剪下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用手仔仔细细捋顺了,放进老爷子的骨灰盒,再用红布小小心心包上。“老头子,你命好,走在头里了,我这缕头发,你就权当是我陪着你吧。”她微笑着轻声说着,似乎老爷子就在面前聆听着她絮絮的念叨:“你一人在那边好好过,想着什么了,就托个梦给我。缺钱了也说一声,我们就给你送去。过不了两年……兴许我也就找你去了!”
一抔黄土洒在老爷子的骨灰盒上,那一团醒目的红色渐渐在土里隐没。老太太静静坐在一边看着,不想让老伴看到自己的苦情,却仍然潸然泪下。
尾声
老的人走,新的人来。生命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循环着的过程。老太太并不懂什么叫做能量守恒,但是她有自己最朴素的道理,老爷子会带着他们刻骨铭心的想念进入轮回,转世投胎。人家说人投胎之前都要喝下一碗孟婆汤,才能走上奈何桥。喝了这碗汤,人就不会再记得这一世的恩怨情仇和复杂纠结,心无挂碍地开始新的生命。可是,她不怕。凭着那缕头发,她相信老爷子在下辈子、下下辈子还会认出自己。
其实从老爷子不在时起,老太太就觉得,属于她自己的那个生命也跟着结束了。现在她活着,只是作老爷子在人世的一双眼睛,替他看着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和思念的儿女们,看着他们哭,笑,实实在在地做每一件琐碎的小事,平平常常地生活。
他们谁都没想到,海明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结婚了。他的媳fù也打算跟着他从美国一道回来,从此就在上海安家。只不过因为有老爷子的事,海明提前了几天先走,而他的妻子——一个他在美国认识的台湾女人庄美欣在几天过后也飞抵上海,给家里打来电话,才让家里人知道了这件事。
俗话说,丑媳fù总要见公婆,老太太连个嗝儿都没有打就顺利接受了海明先斩后奏的婚姻,这让原本为此担心不已的一大家子人总于松了口气。他们感叹于老太太的开明,但是他们不知道,从老爷子走了,老太太的那股心气实际上也跟着老爷子走了,既然只是老爷子活在世上的眼睛,那就没权利动嘴,动手,看见了儿女好就知足如意了。老太太唯一提出的就是让海明带媳fù回来给她见见:“虽说你在外头是结了婚了,可到底行的是洋礼。家里街坊四邻的都不知道,你爸也不知道。海明啊,你看你能不能跟你媳fù商量商量,让她抽空回来一趟,在家里办个喜酒。一来告诉大家你娶媳fù了,二来也算是答谢一下亲戚朋友。再有一条,反正她迟早也得回来认门,不如赶早,趁着你哥和嫂子都在,家里人齐。你哥嫂在北京也是一大摊事,还有孩子,呆长了,他们心里也急!”
海明犹豫一下答应了,本来自己还担心妈对美欣这个媳fù多有微辞,不过看来是多余了。妈可没象哥姐他们说得有时候不通情理,相反看来很是开通的嘛。于是,亲戚朋友们得到了通知,海明和妻子庄美欣的婚礼在老太太这次谈话之后的第三天有些仓促、却也隆重地在大仓最高级的酒店里举行。
这一天,老太太穿上了水灵特意为她准备的喜红缎子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脚上也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