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晚上。
说起来,在这夏镇待一阵子,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船都能见识着,挂谁家名号的都有,不过在这大年夜还要强行行船的可真不多,尤其再往北走一段,运河就结冰了……孙承嗣是个谨慎人,他盘算了一番,还是觉得少睡会儿觉去码头上看一看才能放心。
因为心里记挂着事,他没让店家上酒,只略略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盘子,叫人上了个小火盆和一盘梨子,挨着火盆烤梨子吃。
鲜甜而柔嫩的梨肉热乎乎的含在嘴里,令人精神一震,他索性多烤了几个,一个个烤得热烫,端出去分给几个手下。
熬到了将近四更天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消息,说码头上新近停靠了一艘船,一等装好了淡水就走,孙承嗣眼睛一睁,起身披上斗篷,“走,去看看。”
那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大大咧咧的停靠在码头最好的泊位上,船头又是灯笼又是火把,码头上专做货栈生意的老把式正指挥着手下人一筐一筐的往船上搬水搬柴炭,见孙承嗣带着二十来个军士过来,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避到一边。
孙承嗣观察了一会儿那船,不多时,船上便下来了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身后领了两个随从,上前一拱手,孙承嗣抬手还礼,“这大年夜的怎么还在行船?再往前走一段,河面都封冻了。”
那人答道,“没法子,主家的吩咐,令我等限时到京,”他顿了顿,“不知阁下……”
孙承嗣没有答话,他身后的随从道,“这是我们夏镇千户所的孙千户。”
听到对方不过是个千户所的小小千户,那人眼中闪过讥色,嘴上却还客气着,“原来是千户大人,失敬失敬,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倒也谈不上,就是大年夜的,有些不放心罢了。”孙承嗣抱着胳膊打量了两眼那人,“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那人暗恼孙承嗣不识趣,不过他深知船上之人的重要性,不敢生出事端,心里却定了主意,以后有机会定要给这厮一个好看,想到这里,他便爽快道,“我们是洛王府上的。”
“洛王府上。”孙承嗣点点头。
“孙、孙二哥!”船上忽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紧接着便跑下来个圆乎乎的身影。
孙承嗣眯着眼睛看了两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圆胖子,说是圆胖子倒也有失偏颇,毕竟对方膀大腰圆的又高又壮,和早年那个跑两步就要喘一喘的小胖子已截然不同,对方身上披了条猞猁狲的大披风,头上戴了暖帽,见着孙承嗣便先行了一礼,把那管家吓了一跳,“六、六爷?”
“是你啊,陶六。”孙承嗣对眼前人扑上来的熊抱一点儿也不怵,使劲回抱了两下,勒得对方“哎哟”叫了两声,露出了几分笑意。
“是我啊,二哥,我还想呢,路过这夏镇也不知能不能遇上二哥,大年夜的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孙承嗣眼睛一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陶六莫名觉得后颈子凉凉的,他摸摸脖子,憨憨一笑,“我听武三哥说的!”
这陶六比孙承嗣小一两岁,是已故陶阁老的孙辈,当今圣上年幼时身体羸弱,被送到宫外陶阁老家养育,照顾他的正是陶阁老的发妻,洛王妃和安国公夫人陶氏的祖母陶太夫人,陶太夫人的幼子陶敏则成为了今上幼时的伴读,于是陶家自然就成为了永辉帝的心腹,后来今上登基,封了陶太夫人为奉恩夫人,享一等国公禄。
陶六正是陶敏之子,洛王妃的胞弟,小时候因为长得圆,没少被人笑话,孙承嗣见不得有人欺负老实人,便为他出了一次头,从此以后这陶六见了他便二哥二哥的喊着,听话的很。
孙承嗣看看码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前头酒楼里有我的包间,咱们去那里说话。”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