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人就这样被自己挽回了性命,溪音一开始不由自主地感到欣慰,可到了后来,他便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了。
待那人稍稍恢复些体力,就忙着下床磕头谢恩公。溪音赶忙扶住,交待他先好生休息,由于染病期间消耗了大量体力,在溪音的劝说下,那人很快再次睡下。
没人能懂溪音的烦躁。
他走出屋外,白天的繁华已经落幕,黑夜的静谧衬起银月的明亮,他踌躇,矛盾。胧兮施血救人,若能救,便意味着她会继续自伤肌肤;若不能救,曲梁之祸就难以解除。这结果的两难,哪一面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一灯如豆心恍寐,月色袭人愁遍压。
文君长决白头吟,阿娇长门锁梨花。
史家绝唱忍辱死,无韵离骚负重生。
蔡琰胡笳弃儿走,昭君出塞欲还家。
北海囹圄擎汉节,不得络脑踏平沙。
纵生两难相踌躇,世间安有双全法?
溪音抬眸望月,方感叹:“参商互错,两难踌躇。”
他转身回屋,打算稍加安顿那人之后就回去找胧兮,背后的圆月上了一层薄雾,如同素娥偷丹应悔的眼泪。
回到王府,溪音发现胧兮正在厨房里亲手熬制一大锅芦根汤。然而他知道,芦根汤具有清热、生津、止呕止血的作用,是极为合适的药引。
走近灶边,溪音轻唤:“胧兮----。”
胧兮正在灶边小寐,一只手支着腮,盈盈滑落的袖口堆在上臂,正好露出了刚刚包扎完的伤口。身子稍动,她睁眸,托腮的手挪动了位置。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好。”溪音见状心疼不已,他手放在她肩上,微微低下了腰。
胧兮揉揉眼,道:“你回来啦!对了,那人怎么样了?”
直面胧兮这个问题,溪音突然间彷徨,犹豫一阵之后,他说:“已经没事了。”
胧兮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太好了。”然她的语气里只含着欣慰。
溪音看着胧兮,直觉告诉他,胧兮并未因为这个消息而如释重负。
胧兮确实乏了,继续道:“那么溪音,就辛苦你帮我照看一下,待熬好了,记得将这个倒进去。”
她拿起灶台上的小瓶子---为了避免让人看见,她特地将血装进了这个瓶子。
“以芦根汤作药引,尝不出腥味。”她将小瓶子递给溪音。
与方才一样,这个东西握在手里,于他而言就是种折磨,溪音道:“救命之药是有了,但是你如何对外宣称?你只是平干王的夫人,不是神医。”
胧兮闻之一愣,这个问题自己怎么没考虑到。若能医好他们,难免会有人问她救命的方子,到时候她该怎么说。溪音说的对,自己是平干王的夫人,称奇的事情不该太过频繁地出现在自己身上。
溪音垂眸道:“还是让我去说吧,就说药是我调制的。”庭院里月色如水,他轻侧去身,目光投向那温柔的月纱,忧伤的星辉在眸中飘过。
“自我出现在曲梁的头一次起,从官兵手里轻而易举地带走你,在杨陵和他那帮手下的眼皮底下莫名地消失,还有带着你藏匿即使他们布下天罗地网也找不出我们,真的说起来,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不可思议的事已经够多了,胧兮。”
胧兮不太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只因觉得他还没说完,故而不语。
溪音继续言道:“还有关于你那次在洺山莫名地消失,又莫名地回来,以及莫名地伤了他。他问过你为什么吗?”
胧兮突然感觉心头沉沉的不是滋味。
“没有。”她地回答。
溪音有些怅然地收回目光,似怕给这月光的薄脆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