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她的天,她怎么能让他去死
“那你想怎么样”华老栓瞪大充血的眼睛,瞳孔中烈火熊熊。绝嗣的压力与对死亡的恐惧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使他像即将崩溃的火山一般不计后果地寻找发泄口。他残忍地把选择题摆在妻子面前,“要么小栓死,要么我死,你选哪个”
“我,我”华大妈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堪比身后枯黄的树叶,一夕凋零。
不,我不要去打仗,我不要死,咳咳咳咳躲在内屋一直不敢出声的华小栓猛然发作,弱小的身躯如中风一般剧烈抖动。他不明白父母话语里的“人血馒头”是什么东西,但攸关生死的兵役令他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没有接手华家茶馆,他还没有同表姐双宿双栖,他的生命怎么能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戛然而止
不他不要
华小栓仿佛大梦初醒,忽然间发现以往和谐温暖的家原来只是父母刻意营造的虚伪假象。它变地陌生了。疼爱了他半辈子的爹娘原来不是天使,只要条件成熟,他们就会一把撕下慈爱和善的假面具,化身面目狰狞的魔鬼,向他露出血腥的獠牙。生平第一次,小栓不敢在自己家里大咳出声,因为他怕华老栓和华大妈发现他在偷听。他动作快于意识地埋头躲进被窝,差点咳断了气
这个家,原来如此可怕。
门外的争吵最终销声匿迹,华老栓与华大妈没有争论出结果,但留在华小栓幼小心灵上的创伤却随着他自己的疑神疑鬼越来越深。父母待他好了,他暗自揣度是他们要把他送去当兵所以心中愧疚;父母忙于生意一时顾不上他,他又自认为抓住了他们要抛弃他的证据。“看这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他对自己说,“怪不得他们不肯救表姐,连儿子都不要的人,怎么还会在乎外甥女”
一旦信任缺失,心就会被无边无际的猜疑占据,像杂草一般向着不可控的方向疯长。
家已经呆不下去。华小栓觉得与两个处心积虑算计自己性命的恶魔朝夕相处,每一分钟都是折磨。幸好他虽然身患痨病,全身乏力,但四肢健全,行动无碍。思虑再三,他决定自己去牢里救廖美芳,然后带着表姐远走高飞。至于所需资费他一直晓得爹娘喜欢把钱藏在枕头底下。
外贼易捉,家贼难防。把钱财看得死紧的华老栓与华大妈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闯空门偷干净茶馆的流动资金他们的积蓄早已被人血馒头吸干,枕头下藏着的八个大洋,是预备下个月买茶果和茶叶用的。没了这笔钱,他们的生意举步维艰。
直到东窗事发华大妈还感觉自己在做梦:“不能吧怎么可能是小栓,他是个乖孩子,怎么会偷东西”但事实胜于雄辩,儿子与钱同时失踪是铁一般的证据。
“一定是小栓晓得你们要拿他充兵役所以才跑的。”蓝皮阿五急地直跺脚:“我早告诉过你们,会咬人的狗不叫,要你们看紧小栓,别让他听到风声。你们偏不依,现在好了”最先提议把小栓的名字上报官府的正是阿五。他的理由很充分:小栓虽然吃了人血馒头,但病情仍旧一天重过一天,近段时间甚至出现了咳血的症状,眼看着就进棺材了,实在没必要为了个必死的孩子再搭进个活人去。从减少损失的角度来讲,送小栓去当兵是华家最明智的选择。“本来还能给小栓留个后,可你们钱都买了馒头,现在哪里有能力给他买姑娘不过,你们有个茶馆在,手头迟早会缓过劲来。”他劝华老栓说,“华大妈年纪大了,估计再生不出来。但咱们男人不一样,五十来岁的老汉喜得幼子的多的是。你才四十出头,再等两年也年轻着哩,只要再讨一房小老婆,还怕没有老来子”
华老栓一半出于贪生怕死,一半也是看小栓的确药食难医,才勉强同意阿五的建议。毕竟如果儿子死在痨病上,他自己又折在军营里,那华家